白沙细腻如粉雪，海水清澈透明如蓝宝石。
“好漂亮的海滩。”
站在海边公路远眺，千爱的双眼闪闪发光。
她面前是一片颜色鲜明的浅海，近得仿佛就贴在她的身上。
台风结束的第一天，海滩上的游客并不很多，有身穿制服的女子高生裸足在白沙滩上漫步。
“不愧是有名的白沙滩啊，我本来以为民宿前的海滩就够漂亮了。”
麻美走下车伸展懒腰，边走边看着大海说。
接着她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众人提议。
“对了，要不要来试试那个？”
“那个是哪个？”真澄问。
“就是大家全都站在海边，摆好姿势后，对着海面大喊「是海耶！」的那个。”
是青春题材的电视剧常有的桥段。
但放在现实里就不怎么靠得住了。
“那种事太傻了，恕我拒绝。”
真澄不假思索地回绝道。
“诶，明明就很有趣嘛。”麻美不依地嘟起唇。
“就是说啊，做平时不会做的事，才有旅游的气氛嘛。”
我如古前辈附和着说，从背后揽住真澄的肩膀。
“前辈，拜托不要突然贴过来。”
纤细柔软的手臂，让真澄有一种从头顶到脚尖都被海蛇爬过的感觉。
“嗯？”
我如古千岁双眼弧眉，唇角上弯，面露柔和的笑意，任放在谁眼里，都是可人的笑容。
“千爱也很想喊对吧？”
“诶？”矛头突然指向自己，害千爱吓了一跳，往真澄身后缩了缩身体。
“嗯，那个，有时候会在电视剧或漫画里看到类似的桥段，说实话，也有点向往啦。”
面对着静静等待她回答的几人，千爱挠着耳边说道。
“好耶！”
得到千爱肯定的答复，麻美举起双手欢呼。
“这下子我们这边就有三个人了。”
“我们这边还有四个人喔。”真澄以跟平常没两样的口吻提醒。
其实是表示反对的自己，加上另外没表态的三个女生。
不过投票的策略正在于此。
“NoNo！”麻美摇晃手指，“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在我们这里可不适用哦，又不是选议员或者组内阁。”
真澄眨了眨眼：“从你口中说出后两个名词，感觉真不可思议。”
明明半年前还不知道德莫克拉西是什么。
“别打岔，真澄君。”
麻美对他投以责备的眼神。
真澄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我们适用什么规则？”
“表面上是三个人和四个人，其实是三个人对三个人啦。”
她伸出手指，轻点真澄的鼻尖。
“至于真澄君你，不是投票的人，而应该是做出选择的角色。”
“我们三个，或者她们三个，你选谁？”
真澄不禁傻眼。
居然来这招啊。
“诶——听起来很有趣呢。”
我如古千岁笑吟吟地问：“我也很好奇，真澄打算选哪边？”
她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表情，别有意味地朝这边暗送秋波。
好像在说：“这是考验真澄面对女生们意见不一致时，能否协调好的绝佳机会”。
「为了研究人性，招募志愿者在孤岛上进行惨无人道的大逃杀实验。」
麻美不久前的无心发言重新浮上真澄的脑海。
他忍不住垂头轻吟，面前掠过一股带着腥味的黏黏海风，难道是卷入腥风血雨的修罗场的前兆吗？
真澄转头望向黑川澪。
如果说几人中谁最有可能认真看待这次选择的意义，毋庸置疑就是她了。
“好啊，虽然有点羞耻，不过如果把这当成和真澄的初体验，倒也不赖。”她点点头说。
“咦？”
忽略「初体验」的部分，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真澄略微睁大眼眸。
看穿他的疑问，黑川澪撩了一下金发，唇畔浮现温柔的笑意。
“只要能陪在真澄身边的话，我就永远不会做让真澄感到纠结和痛苦的事。”
“……”
“明明就做了很多会让真澄哥为难的事，像是动不动就贴上来之类的。”千爱在一旁小声嘀咕。
“刚才也一直抓着真澄哥的手不放……”
“千爱妹妹说什么？”
黑川澪倏地凑近，雪白的俏脸蒙上一层阴影。
千爱顿时语塞，赶忙手舞足蹈地解释说：“没，没什么，那个……”
“我什么都没说！没错，什么都没说啦！”
“哦呀~是吗？”
仿佛为了给手足无措的千爱致命一击，黑川澪又往前跨近一步，凉鞋的后跟轻敲柏油路面。
青梅少女已经面无血色了。
“澪，你就别吓唬千爱了。”真澄伤脑筋地扶额。
“我又没认真，只是逗逗千爱妹妹而已啦。”
黑川澪莞尔一笑。
“可不准偷偷说我坏话哦，千爱妹妹。”
从她用柔和的声线层层包裹的语气里，隐约可以听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躲到真澄背后的少女小声为自己辩解。
“千爱妹妹还想说什么吗？”
唇瓣勾勒出危险的弧度，黑川澪瞥过来犀利的视线。
“没，没什么。”
千爱的勇气防线一下子就崩塌了，连同表情。
黑川澪心满意足地颔首。
“好耶！这下就是四对三了。”
导致事情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不住欢呼。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对着海面大喊吧。”
“麻美姐刚才不是还说，都交由真澄做选择吗？”凛音问。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让我猜猜，小凛音本来也没打算拒绝吧？”
她以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注视凛音。
“我本来就不会纠结这种事。”
被轻而易举地揭穿心情，凛音的脸上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若无其事地回道。
同时拉上凝望大海，神游天外的海月。
真澄偷偷看了一眼我如古前辈，发现她脸上依旧是与平常无异的笑脸。
对这个结果，前辈是否有所预料呢？
突如其来的想法如电击般在真澄的脑内迸发——等下，这该不会也是她趁机的一次试探吧？
如果是这样，未免太恐怖了，真澄不禁脊背发凉。
自己大概一辈子都赢不了前辈吧，无论从哪方面。
内心的百转千折无从影响现状。
“好，那大家走到海滩前排成一列。”
麻美说着，七个人走下海边公路，踏进白沙滩，面向大海。
“等真澄君数到三，大家就一起喊「是海耶！」，姿势的话……随各位高兴就好。”
“咦？由我来喊吗？”
“嗯嗯，谁叫真澄君是国王嘛。”麻美语带揶揄地说。
真澄叹息：“我可没听说过国王游戏最后一局的国王，在现实里也可以一直持有王位。”
“不要钻牛角嘛，真澄君，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
麻美用手指戳他的侧腹。
真澄嫌麻烦地拨开她的手，换来麻美闹别扭似地鼓起脸颊。
凛音，千爱和黑川澪冷眼地注视他们的小动作。
我如古前辈脸上依旧挂着柔和的笑容。
海月则在沙滩上蹲了下来，用手指轻戳搁浅的水母伞盖。
“那么，我要开始数数啰。”真澄开口说。
从各自的状况中回神，女生们点点头。
“一……”
“二……”
“三！”
真澄下达口令，六个女生同时开口——
“是海耶！”
“是海耶~”
“是海耶。”
“是，是海耶！”
“喔，是海。”
“唔？”
杂乱无章的六道声音在海风中重迭。
黑尾鸥像猫一样的叫声掠过天空，点缀了忽然到来的短暂沉默。
打破这份沉默，麻美笑得乐不可支。
“那是怎样？一点也不整齐。”
“还有，小千爱也太紧张了吧！”
“麻美姐！”
凛音用手指梳理海月黏在一起的发梢：“海月忘记说什么了吗？”
“是……海耶……”
“反射弧好长。”黑川澪吐槽。
◇
“真澄怎么没跟着一起喊？”我如古千岁质问般眯起眼，“连姿势都没摆。”
“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了，就放过我吧。”真澄求饶。
“诶，真澄还挺有偶像包袱的嘛。”她笑着打趣道。
“我的事怎样都好。”真澄摆出被打败的表情，“比起那个，要不要一起合影？前辈。”
他如是提议。
“咦？真澄什么时候发掘出摄影爱好了？”
“半个小时前吧。”
“半个小时前？”
我如古千岁一副好奇的样子歪着头。
从领口露出一点白腻的肌肤，沿着脖颈向上延伸到她漂亮的下颌线。
“没错。”真澄点点头。
“一起合影，也算是创造回忆吧。”
他想起麻美刚才说的话。
以前曾经有各种各样的人说自己是记性很好，可真澄自己清楚，他只是会把别人随口说的话多放在心上记两天而已。
因此，那只是他人自作主张的看法。
自己或许也是这样，自以为是，妄下判断。
“……真澄？”
我如古千岁看了看真澄呆呆注视的方向——是自己穿在T恤下，依旧高高鼓起的胸口。
又看了看愣在原地的真澄举在半空中的手。
她于是抓住那只手，拉向自己——
“前，前辈！你在干什么！”
真澄终于回过神，看着我如古千岁，震惊到声音分岔。
饱满的形状从指缝间满溢而出，真澄反射性地想抽回手，却被她用力按住。
“谁叫真澄一直盯着那里发呆。”
“怎么样？还满意吗？”我如古千岁眯眯眼笑。
“要是我说不满意会怎样？”真澄下意识地问。
“那就另一只手也……”
“不必了！”
真澄努力抽出手掌，然而只是徒劳，前辈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吗？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如古千岁从容道：
“别看水族馆的工作看起来很精致，很浪漫，但大部分都是体力活喔。”
前辈面露安静的微笑，还在等他的下一句话，明确的答案。
“……很好。”
真澄好歹挤出声音。
“诶，哪里很好？具体又是指什么？手感？弹性？”
把真澄僵硬的表情看在眼里，我如古千岁笑了笑。
“让真澄直接说出口感觉很为难吧，那我换个问法——”
“和麻美比，谁更柔软？”
“呃，麻美吧。”
真澄现在的反应有点像龙猫，只要给东西就会用爪子接住。
“那和海月比，哪个更大一点？”
“应该是前辈。”
“和凛音呢？”
“凛音的我还没……前辈！？”
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真澄无意识在语尾拔高音量。
我如古千岁笑得甚为开怀。
自己又被捉弄了。
“不——对。真澄也享受到了福利吧，所以这算是等价交换。”
我如古千岁有如恶作剧成功的孩童。
“但是呢，我的身体是腺体类型，虽然柔软度差了点，不过更有弹性喔。”
“前辈也会像个普通女生一样有好胜心啊。”
“嗯？”
这句话换来我如古千岁威严十足的一瞥，身体又向前挺了挺。
真澄咽下口水，只是手指尖依旧描摹不到浑圆边界的尽头。
◇
“看这边！茄——子！”
看着取景器，真澄把镜头调到合适的位置。
几个女生先是互相看了看，又与海风作对似地梳理了一下刘海，然后摆出手势。
“咔嚓——咔嚓——”
闪光灯的声音。
“真澄哥，拍的还是那么烂。”千爱毫不留情面地吐槽。
“谢谢你一直有在关注我的拍照技术。”
“你的心态还真好。”凛音淡淡地说。
黑川澪：“不愧是真澄。”
即便全肯定如澪，也只狡猾地从心态角度上夸赞他，难道自己的拍照技术真的这么差吗？
真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呢，正是这样，即便真澄没在照片里出镜，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如古千岁眉眼带笑。
“我如古小姐还真温柔。”麻美感叹。
“咦？千岁姐怎么一直用手臂托着胸口？身体不舒服吗？”
我如古千岁轻轻地摇头，“没，只是站久了的话，肩膀会有点酸。”
“诶？站久了肩膀会酸吗？第一次听说。”
千爱好奇地睁大双眸，下意识地问旁边的女生，“澪姐姐也会吗？”
“不会。”
不知为何，黑川澪回答的声音尽显冷淡。
“凛音呢？”
“会有这样的情况。”
“麻美姐呢？”
“嗯，差不多已经习惯啦。”
“海月？”
“肩膀酸……很烦恼……”
一连问了三个人，青梅少女终于有所觉悟了，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需要我来给小千爱解释嘛。”麻美忍着笑意问。
“不需要！拜托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千爱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会给我带来痛苦的烦恼。”
“诶，别这样嘛，小千爱。”
麻美继续调侃她，“这可是你自己开启的话题。”
白沙滩上多了一只鸵鸟。
“……前辈的这台相机，好像还是高中那台。”真澄握着相机说。
高中一年级，轻音部文化祭表演就是用这台相机录制的。
台风天也被我如古前辈一起带过来了，保存进包里，就放在车上。
“嗯，是神乐坂送我的那台佳能。”
「千岁，从今天起我就是尼康派了！这台相机送给你，你就用它多拍几张照片，以后看到这肯定很高兴。」
神乐坂前辈那时的话，如今居然还想得起来。
哪怕她谈笑时的表情像在闪光灯里暧昧不清，但依旧存有印象。
真澄轻轻抚摸相机冷硬的轮廓，原来如此，回忆吗。
无心之物却能成为心情的容器，真是不可思议。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个女生，缓缓开了口：
“机会难得，再多拍几张照片吧。”
“诶。”
几个女生表情各异，但最终都是一副表情——笑着点头。
突然，他想要再多一点，再久一点，沉溺在这段时间里。
会有这样想法的，一定不止自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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