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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谈崩专家康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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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空间中的消息总是很灵通。尤其,当你是奸奇座下的恶魔原体,灵能大师,占卜士,懂得该如何从浩瀚洋的波涛中快速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并且与此同时,你的神没有心血来潮,突发奇想地决定在某个方面特别对你封锁一些消息时,你的消息就会格外灵通。

    马格努斯就是这样一个消息格外灵通的恶魔原体。这让他在面对此情此景时,没有因为过分的惊讶而大声尖叫出“可你已经死了!”或者什么差不多没出息的话来。但这也不意味着,仅仅知晓“帝皇出于某种原因,将第八原体的灵魂重新释放回了银河”这件事的马格努斯,能够预先就对眼下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情况做出什么准备。

    毕竟。他略带遗憾地想。在他与科兹之间,在预言一道上更有天赋、更为精通的那一个,显然是后者。

    对于科兹在许多事情上的看法,马格努斯都抱有与之完全反对态度,并且因为这种反对实在太多了,而连带着对自己这位疯癫偏执的兄弟颇有微辞。但就算是现在的猩红君王,还不至于要为此否认自己在预言上比对方棋差一着的事实:那也太没格调了。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你的来意,我死而复生的兄弟。”他环顾着四周,试图从铁血号会客厅中的每一处黑暗里找到这位仅凭技巧就能融入暗影的潜行大师,但他很快就因自己一无所获而发现,这对于一个原体来说也并不简单,“我得承认,你过于突然的来访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想不出该对你说些什么才不会失礼——我们总不能真的开始叙旧吧?”

    科兹阴沉恶毒的笑声又一次从四面八方的黑暗当中同时传来:“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没什么‘旧’好‘叙’。一万年前我们还在并肩作战的那时候,我们就都没法在各自的朋友和敌人当中都排得上号,自然也没发生过什么特别值得缅怀的旧事。”

    理论上讲,这确实是一个客观现实:他们当年确实吵过几次,相互之间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这些争吵也确实不算是值得一提,没有留下什么在一万年之后也值得耿耿于怀的深仇大恨。然而,从对方玩世不恭的语气里,马格努斯还是听出了其中暗藏着的讥嘲,决定立刻反唇相讥:“你说的好像自己也有朋友一样。”

    在他的印象里,科兹确实没能和什么人构建出相对亲密的、称得上是“朋友”的平等关系,从这人在原体当中仅次于安格隆的精神状态来讲,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发生,但这句嘲讽依然没能取得猩红君王预期中的效果。黑暗中的科兹相当自得地哼了一声,语调轻快地开口:“现在的话,我可以很确定地说,我至少有一个朋友了。当然,这个数字看起来确实寒碜了一点,但朋友这种东西总是贵精不贵多的。马格努斯,你有没有这样的朋友呀?”

    这就非常,特别,极其地气人了。

    马格努斯皱起眉头。他倒也不是不能反驳——毕竟这可是佩图拉博的旗舰,第四原体本人也正在舰桥只会是当中,距离这里也没有多远。然而,猩红君王还是在转瞬间的权衡之后,选择换了个话题:“你要这样一直躲下去吗?这场‘兄弟间的’会面进行到现在,我都还没看见你的脸呢。科兹,这可不是参与一场——用你的话来讲——聚会,的态度。”

    “我过分低调的行为令你不安了吗?抱歉,我只是想着,毕竟我没有受到邀请,所以最好还是把姿态放低一些。”

    黑暗中的科兹不怀好意地咯咯笑着,在这些声音底下,也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动力甲运作和金属摩擦声。现在,这声音总算有了一个明确的源头,不至于听起来像是什么从四面八方靠拢过来的鬼魅。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目光投往了声音的来向,屏息凝神,准备见证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一张苍白的面孔首先浮出了黑暗的渊面,漆黑的、占据了整个眼眶的虹膜仿佛有魔力一般,在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目光的同时,也令他们本能地感到不安。说不好这到底是一心理上的印象投射,还是灵能上难以抗拒的影响,在对方有节律地缓步向前、将自己庞大而狰狞的动力甲也暴露在厅堂中昏暗的光线里时,近乎所有人都对此感到一阵由恐惧而引发的心悸——即便阿斯塔特理论上不应如此轻易地感到恐惧。

    康拉德·科兹的整个形体凭空出现在在场众人的面前,带着同样仿若从黑暗之中直接凝结出的莫名笑意,向着他的兄弟摊了摊自己那双即便没有携带闪电爪,也因为甲胄上的过多哥特风格装饰而显得相当尖锐锋利,令人绝对不会想要主动与之握手的手:

    “如你所见,我就在这儿。”

    对马格努斯来讲,科兹的这一举动,这可能是代表着“我不需要潜藏在黑暗当中偷袭,也肯定能打败你和你的子嗣”的耀武扬威,也可能是他对“我并不想和你们发生武力冲突”这一点做出的明确暗示。猩红之王在又一次的短暂权衡之后,决定采信后者。但同时,他也并不认为,即便暂时不会有武力冲突发生,和自己的这位可以确诊精神病的兄弟如此同处一室,是什么非常好的主意。

    于是,马格努斯点了点头,对科兹说:“这样好多了。”但与此同时,他也隐晦地以灵能对自己的某一个子嗣发布了命令。于是,这位唯一没有在变化发生时,同样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在场突兀出现的另一位原体身上的千子,便在一个瞬间里通过已经在此期间准备好的频道,向铁血号的舰桥发出了求援信号。

    ——

    赫拉要塞的其中一个停机坪,位于一座在某场战争中被拦腰斩断的山头上。这座山头在被平整过后,就被建设成了一处供达官显贵使用的小型机场。它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吞吐量,也不经常在战时被启用,但值得称道的是,它恰巧是要塞内部防御火力圈最为严密的一处露天建筑,即便在紧急状态下也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桑托会在确认一切正常之后,立刻前往此地。

    他从民用的摆渡车上下来,头也不回地向前,任凭自己身后的小车在机仆的操作下,按照预定的程式嘀嘀嘀地开走。雷鹰发动机吹出的炽热风浪让这片露天机场上飞沙走石,至少两对机炮正在瞄准他这个陡然出现的钢铁之手,但桑托全不在乎——风暴边界号被成功运送了回来,这是当下里唯一重要的事。

    接下来的计划是这样:会有一队带着材料的工程队伍抵达此处,为被平稳安置下来的风暴边界号搭起一个由迷彩、防雨布和塑钢骨架构成的简易机棚。与此同时,桑托会协助风暴边界号进行整修工作,以令其尽可能快地恢复包括虚数潜航在内的行动能力。再接着,就让它如此离开马库拉格这个是非之地。剩下来的简易机棚或许会成为一个可以迷惑敌人的选项,或许不会,但在一场战争中,总是得有几手像它这样,多也不多、少也不少的闲棋的。

    认证身份和通行权的流程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当桑托来到风暴边界号缓缓开启的大门边,走上放下的舷梯时,被摄政派来的地面守卫才驾着战斗与布防用的车辆姗姗来迟。看来带着辎重的工程队还要再等一会儿,这些问题就交给被留在外面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极限系子团吧。在被阿周那迎进舰船之内的时候,桑托这么想。

    “情况怎么样?”他例行地发问。

    “很不好。”阿周那回答,“她不久前才刚刚失去意识。失血性休克。阿斯克勒庇俄斯在尝试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不是很确定库存的血浆能够支持这一场手术。”

    桑托非常确定,他和阿周那的思路没有在同一条轨道上:他刚刚问的不是藤丸立香的情况,而是这艘船的情况。但在他想要开口纠正这个误区之前,他及时地转了头,再一次确认到了阿周那看似一如往常的平稳表情之下的细节,于是选择把自己过于直接的词句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这位藤丸立香麾下,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彬彬有礼的侍从(Servant),已经在情绪上濒临极限了。

    看来,无论在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进展得不顺利。桑托很自然地得出了这个结论。虽然他也忍不住开始思考阿库尔多纳的情况和去向,但作为钢铁之手,他更知道,从理性的角度上来讲,这不是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况且,阿库尔多纳没那么容易死——至少桑托单方面这么希望。

    在求生欲的促使下,桑托还是动用了一番自己为数不多的情商——比起指出对方理解上的错误,他优先选择了表明来意:“依照摄政的命令,我来此协助风暴边界号的修缮工作,以期能令这艘船尽早恢复虚数潜航能力,离开战区。”

    “感谢你们的帮助。”阿周那做出的回应是标准型的官腔,“但风暴边界号在重要环节上的修缮工作,基本都是由尼莫船长的灵基之影完成的。我个人不反对你临时加入这项工作:能让风暴边界号尽早离开这里,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可在实际操作上,轮机室和水手们或许会有意见。”

    什么叫“轮机室和水手们会有意见”?桑托对这个形容有些迷惑。作为最早一批与风暴边界号接触的咒缚阿斯塔特之一,他知道这艘小船在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活的”,有奇特的亚空间实体会在内部进行各种各样的日常维护。但他原本以为那些东西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这是水手六号。”阿周那突然在一个岔路口上停住脚步,向桑托指示了空荡荡的一处走廊。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桑托不认为对方会在这件事上整他,但他确实什么也没看见。

    “他就在那,只是形体不像是你我这样清晰明确。”阿周那相当笃定地说,“从存在的形式论起,你与我们是一样的。就算你生前并不是灵能者,现在你也理当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

    桑托多少带着点火气,努力眺望着这条短短的走廊,直到他感觉自己的膝盖附近被什么人打了一下。他低下头来,还是没有看见什么人影,但确有一个黑漆漆的、大略上有个人形孩童轮廓的小东西在他的脚边徘徊着,似乎还在考虑是否要用手里的扳手再给他一下。

    ——

    佩图拉博是一个相当喜欢亲力亲为的原体。或者说,他不是喜欢亲力亲为,而是单纯没法相信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能把事情做好。

    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性格缺陷,不能说佩图拉博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但他确实没有在改正这一点上做出过很多努力。至少,时至今日,当他君临于战场指挥席之上的时候,所有的战场调度依然要经过他的监视,他的思考,他的命令,然后才会被允许在他的指挥之下运行。这对任何一个指挥官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常理来讲,这样低效的指挥系统会令拖着整个战场中的所有人不可逆地滑向失败的深渊,但佩图拉博是一个原体,“低效”这个词也从来不曾存在于他的词典当中。因此,他借由无数链接大脑的数据线缆所做出的指挥虽然极尽细致,却同样具有闪电般的速度,不会在即时性上造成任何问题。

    也同样是因此,任何部队所发出的任何求援信号,都会在被临近部队接收到的同时,出现在佩图拉博的眼中。

    一个凡庸的大脑是无法理解原体的思考模式的,而在所有原体当中,能够理解佩图拉博现在正在做些什么的,或许也只有基里曼称得上“略知一二”。当今帝国摄政或许同样可以借由一个战情指挥中心汇总的信息,在同一时间里对许多个被分割开来的战场分别进行调度,但他也没办法像是佩图拉博这样,关注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就比如那个从他安排给马格努斯的会客厅里,发出的求援信号。

    这个信号在优先级和严重性上都很高。其优先级,自然意味着这是在另一位原体的直接授意之下发出的请求,而严重性……佩图拉博实在是想不出,在自己的旗舰上能够发生什么严重到这个地步的事情。考虑到要求发出信号的人是马格努斯,或许这只是因为他没法像是在普罗斯佩罗或者巫师星上那样,仅靠一句话就找到某种特定的墨水或者羊皮纸。他有点不想管这件事,却又忍不住担忧,自己的兄弟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比如搞砸了什么灵能仪式之类的。

    在几个纳秒的权衡之后,佩图拉博决定暂且放下自己对整个战场的绝对支配权,将各个战场的指挥权暂且下放个几分钟。马格努斯虽然是……马格努斯,但终究也是佩图拉博的兄弟。虽然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已经很稀薄了,可佩图拉博还是没有打发几个手下去处理这件事,而是决定亲自带着铁环去看看情况。然而,他依旧对着整个至高天发誓,如果马格努斯真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事才发出信号的,他肯定会当面狠狠地揍对方一拳。就打到他那只独眼的眼眶上。

    “洪索,”他召唤了舰桥中唯一一个自己的子嗣,“到这里来。我允许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指挥铁血号在轨道上的清扫工作,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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