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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雪歌】(4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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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山鬼
2024/05/04

  第四十六章·来者
  银色的贝壳行舟光芒闪闪,在碧绿的相思江水面分出一道细长的水波,层层推开,缓缓行去。
  归思晚看着钟沁儿再度轻巧地坐在船头,平静地离开。
  洁白的船身倒映在碧如翠玉的水中,皎如月荧,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物。
  归思晚在心里赞叹了一声,也难怪归思云会如此喜欢了。
  “姐姐,你可看出了她是何人?”她扬首问道。
  归思云默然地摇了摇头,归思晚回头看她一眼,眼底多了丝玩味。
  “她刚才只顾着躲你,完全不打算出手,这是为何?”
  归思云看了看她的脸色,咬了咬牙,大胆出言,“也许是她技不如人。”
  归思晚望着她愤愤不平的样子,轻声笑了笑,“或许,是怕被人发现她的身份?”
  归思云听闻此言,陷入一阵沉思之中。
  归思晚知道她向来有勇无谋,心无城府,料她也不会发现什么。
  其实,姐妹二人的猜测都中了。
  归思晚收回目光,又回眸望向那一艘渐渐飘远的贝壳行舟,眼神渐渐渺远。
  “不过姐姐,以后事事要以无夷宫的声望为先,不管在哪,哪怕是在岚州,也不可鲁莽行事,玷了无夷宫的名声。”
  归思云低了低头,眼中划过一丝的不甘,但仍是恭敬地回道:“是。”
  钟沁儿看着放在船头的那盘桂花云片糕,抬指轻轻抚弄,指尖上沾了一点明黄的桂花,分外动人。
  她放在鼻尖,细细轻嗅,感受着淡淡的馨香。
  忽然,不知怎么,她想起了容渊身上那股清新的梅香。
  那股梅香曾萦绕在她的身畔,与他火热的唇舌一起,令她沉浮在欲海之中,难以自拔。
  一月之别,却恍如隔世。
  他仿佛湮灭在她记忆的深处,只有在午夜梦回,才会与那些旖旎的情事,一起干扰她的思绪。
  白纱帷帽之下,钟沁儿的神情未变,却是唇角微抿。
  她再度抬指伸向桂花云片糕,一片片地撕起,让它一点点地落入江中。
  贝壳行舟分开相思江水面,缓缓向下游行去。
  一群墨色的小鱼踏浪而来,争相竞食水中漂浮的桂花云片糕,追逐在小船的四周,引来碧波一阵阵,荡漾开来。
  不出半月,她就可抵达烟波湖畔的,醉风楼。
  灵山大觉寺的清晨,后门的山道上正走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小沙弥依旧在后门前的空地上,细细地清扫着一地的落花。
  他出家不久,禅心未定,因而不时会想起上次登门拜访的那位女施主,只觉如月色般清冷惊艳,让人一见难忘。
  纵然是早春三月的桃花再娇美,也比不过她回眸一望的娴静清雅,轻轻一颔首,于无声之中,沁人心脾。
  他想着想着,出神了许久,忽然思绪回笼过来,看见脚下多了一道阴影。
  他猛地地抬起头来,却是睁圆了双目,手指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扫帚。
  他的面前是一个高大的身形,黑色的斗篷将那人盖了个严严实实,就连他的面容都被遮掩在斗篷的连帽之中。
  小和尚屏息抬眸,去细看那个黑衣人,只觉得帽中凝了一团黑气,让他完全无法看清黑衣人的真面目。
  他面色骤变,有些恐惧地后退了两步。
  “小师父,别怕。”
  那人的声音清越动听,宛如悦耳的琴音。
  他向着小和尚慢慢地展开手中的一卷画轴,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正是他刚才所思之人。
  “你可曾见过这人?”
  小和尚点点头,有些慌张地答道:“这位女施主日前来过鄙寺找了尘师叔,但说了两句话就很快下山了。”
  “了尘师叔?”
  黑衣人沉吟了一会,又道:“了尘大师,如今可在寺中?”
  小和尚摇了摇头,“师叔前两日下山云游去了,也没说何时回来。”
  “云游?这么巧?”黑衣人轻轻地说道。
  “这位女施主是……”
  小和尚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黑衣人低了低头,手指在画上轻轻摩挲了片刻,才是淡淡说道:“她是我的……一位长辈。”
  “长辈?”
  小和尚心里咯噔了一下,正想多问两句,那人却摆摆手,道谢告辞,转身沿着原路下了山。
  待到他的人影完全消失在山道之上,微掩的门扉之后,闪出来一道明黄色的人影。
  正是一身僧袍,手握佛珠的了尘。
  了尘看着那条僻静的山道之上,飘散着的朦胧山雾,目光渐渐幽沉起来。
  小和尚低声问道:“师叔,这是什么人?”
  了尘默然片刻,才是缓缓开口。
  “他,不是人。”
  第四十七章·何人
  春风十里,一醉方休。
  烟波湖方圆十里,如一面晶莹透亮的宝镜,将天色山色尽数倒影其中,恬静怡人,美不胜收。
  晨起之时淡雾濛濛,如烟般缭绕在湖面久久不散,因而得名。
  而醉风楼占据了烟波湖最佳观赏位置,站在楼中举目眺望,湖光山色,净收眼底。
  楼下围着的一圈圈青瓦小院,就是醉风楼的客栈所在。
  醉风楼楼高七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特色,吹拉弹唱,各显神通。其中的第五层,便是那位说书人所在之处。
  钟沁儿已经在醉风楼听了一个月的书了,所幸她从浮光塔中也搜罗了不少的财物,就算在此间,住上个百年也不成问题。
  听到最后,就连那位说书人都已视她为知音,时常会恭敬地遣人来问一声,今日要听些什么故事?
  她每次都朝着小厮摇摇手,低声说道:“随先生喜好,只要不重复即可。”
  这一个月来,她将修真界近百年来大小的事都听了个遍。
  关于天山派的,无非就是伏魔大战之后,原掌门宗离得道登仙,北脉师姐钟沁儿闭关修养已有百年。
  她的师兄也是未婚夫苏穆,本来极有希望当上天山派的掌门。
  不料,却在审问魔女素嬛之时,对她一见倾心,不惜从天牢中救了她,叛离天山,不知所踪。
  而神秘的小师弟容渊,当年在伏魔大战之中,屡立奇功,突然崛起,最终执掌了整个天山。
  这段故事饱含了爱恨情仇,门派纷争,权力更迭。
  说书人说的更是高潮迭起,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之时,也不忘纷纷提问。
  “那个钟沁儿,我曾有过一面之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那魔女素嬛难道比她更胜一筹?”
  说书人年过四十,蓄了一把半短不长的乌须。
  他轻抚着胡须,缓缓说道:“魔女素嬛有魔界第一美人之称,不仅貌美如花,更是风情万种。她的一把蝎尾琴更是弹得出神入化,让人沉醉琴音之中,不知不觉就被美色所惑。”
  “蝎尾琴?为何要叫如此古怪的名字?”
  说书人道:“当然是要明着告知你,她再美也是有毒的,要的就是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台下听众闻言,都不由笑了起来,气氛一阵轻松。
  钟沁儿坐在这一层角落的靠窗之处,听着自己的故事,神色并无波动。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微风阵阵掠湖面而过,拂着她帷帽的白纱,轻轻舞动。
  她在纱幕之下轻抿了一口碧螺春,目光垂在澄碧的茶液之上,想起那位未曾谋面的魔女素嬛。
  当初魔界颠覆之际,她应该是因手下叛变才被捕,被关进天山中脉弟子所掌管的天牢。
  因为她当时身中地涌寒冰之毒,为抵御寒毒而经脉受损,审问魔众一事,便交给了苏穆。
  所以,他们便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的吗?
  那个时候,容渊在做什么?应该是奉了掌门之命,在魔域清扫着魔教余孽吧?
  容渊说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戎关道。
  那时的他,虽然被她刺了一剑,但戴着银色的面具,她对他并没有多少印象。
  她记忆中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那年以身封魔的前夕,师傅宗离将他带到她和苏穆的身前。
  那时的她,刚在一场战役中受伤,苏穆为她疗伤,两人身处在凡界的一个阴暗洞窟。
  那次疗伤须肌肤相近,刻不容缓,两人坐在洞中一块平石之上,只得迅速地宽衣解带。
  好不容易运气告一段落,仍在喘息之际,听到洞外传来的脚步之声,已是来不及掩饰。
  容渊当时看到的便是,无比活色生香的一幕。
  两个人皆是衣冠不整,气喘吁吁。
  钟沁儿发丝微乱,面色潮红,衣衫半褪,露出滑如凝脂的雪白背脊,香汗淋漓,一颗一颗凝在她的肌肤之上,晶莹剔透。
  她抬眼看去,正见到洞外走进的黑衣少年,睁亮了一双黑眸,正幽幽地看向她。
  他皮肤极白,唇色红艳,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容貌在幽暗之中竟显得极其妖冶。
  他一言不发,目光不停地穿梭在二人之间,见到苏穆也是坦胸露背的模样,面色更是愈加苍白。
  钟沁儿一手拉住下滑的衣领,一手祭出含光飞驰而去,直直地抵在容渊的胸前。
  容渊低首,见那柄长剑正抵在他的心口,寒芒闪闪。
  他猛地一抬首,面对着的是钟沁儿冷冽如冰的目光,而耳边正传来她的质问。
  “你是何人?”
  (这是师姐失忆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师弟真的太可怜了……)
  第四十八章·容渊
  “你是何人?”
  钟沁儿利落地将滑落的衣衫,拂上裸露的肩头,缓缓地系好腰间衣带。
  她的面容之上没有一丝的慌乱,而是如染冰霜,于阴暗之中透出一道幽幽的冷光。
  容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她。
  如墨滴没入笔洗的清水之中,缓缓地晕染,阴晦一点点在他的眼底散开。
  暗沉的双眸,此刻神色复杂到了极点,宛如幽潭般深不可测。
  钟沁儿见他眼神黢黑如墨,表情又似在隐忍着什么,也不由轻蹙起眉尖。
  一旁的苏穆,已经穿好了衣衫,身姿笔挺地向着他走了过去。
  “魔界的人?还是?”
  他步履轻快,走到了容渊的身畔,将一把乌发甩在身后。
  他刚一靠近,容渊身形一晃,身法灵动如鬼魅,向后迅速挪了两步,避开了钟沁儿的长剑。
  钟沁儿见他身法奇快,也不由诧异出声,容渊的眼神向着她淡淡一瞥,脚下步伐未停。
  他衣袂翩然,又向右疾行了两步,手掌拢起,五指如电,直接朝着苏穆的喉咙扣去。
  他这一下动作极快,风驰电掣般就已袭向苏穆。苏穆来不及反应,身子一晃,避开了要害,却被容渊一下抓住了肩头。
  容渊出手毫不留情,扣住他肩头的五指锐利如钩,一抓一翻,苏穆一声闷哼,肩头已是鲜血淋漓。
  容渊紧咬牙根,狠狠地盯住苏穆,掌心之中黑气如潮,就要向他的肩头笼罩。
  钟沁儿面色骤变,双足一点,信手一挥,含光已迅速飞到她的手心。
  一道如电的银光在幽暗的洞府之中闪过,她手持长剑已横在了容渊的颈间。
  明亮的剑身映着容渊慢慢看向她的目光,阴沉得让人心惊。
  “放开他。”她一声清叱。
  钟沁儿长剑已抵住容渊的脖颈肌肤,而容渊的右手依然紧紧扣住苏穆的肩头。
  苏穆刚刚给钟沁儿渡了灵力,还未完全恢复过来,被他这样重重一击,直接从口中涌出一股腥浓的鲜血。
  钟沁儿心中一惊,见容渊没有丝毫松手的迹象,长剑直接狠狠地抵上去了一点。
  “放手!”她狠狠地说道。
  容渊的颈项顿时划出一道血痕,一缕血丝直接垂落在含光之上。
  容渊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也不打算松手。
  三人正在僵持阶段,忽然洞外飞进来一人。
  “都给我住手!”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
  飞身进来的正是他们的师傅宗离,天山派掌门。
  宗离当年修行之时有过一场奇遇,导致面孔还是青年模样,但是头发却是满头银丝。
  宗离长袖猛地一挥,三人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脚步纷纷后移,手中钳制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刚一站稳,钟沁儿就奔至苏穆身边,替他止了肩头的血,再一细看,流出的血色是鲜红的,看来容渊还未得及下毒手。
  “都是同门,何至如此?”宗离看着剑拔弩张的三人,长叹了一声。
  “同门?”钟沁儿惊道。
  她抬眸去看容渊,只见他也正看向她,眼神复杂,面色沉沉。
  “这是你们的师弟容渊。”
  宗离回身,看着容渊声音放轻了些,“容渊,还不快来拜见你的师兄,师姐。”
  容渊低了低头,再度扬首,眼中晦暗已散去了一些。他向前走了两步,对着二人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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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渊见过师兄……”他低着头朝着苏穆说道,他的声音此刻压得极低,略带暗哑。
  当对到钟沁儿之时,却是扬起脸来,直直地看向了她,“师姐。”
  他乌亮的黑发挽起,梳就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发尾刚刚垂肩,俊美的面孔显得更加的年轻朝气。
  钟沁儿与他四目相接,只觉得他的眼眸深邃如潭,眼神刚一探入,就向是被什么给吸进去了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
  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并无什么情绪涌动,但一时竟然也凝住,分不开来。
  苏穆忽然在她身后一声轻咳,钟沁儿才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再一扫,看见容渊颈项之上的血痕依然有血丝渗出,不由自怀间掏出一方锦帕递了过去。
  “师弟……”她轻指了一下,这个由她造成的伤口。
  “多谢。”容渊接过锦帕,按在颈间,侧过脸去,但眼尾余光仍停留在她周身,让她隐隐约约有些不自在。
  苏穆和钟沁儿从前依稀听过宗离提起他们的一位师弟,语带惋惜,略过愧疚,但是想要细问,宗离又闭口不答了。
  想来,那人便是容渊了。
  苏穆仔细打量着容渊,斟酌了一下,才是缓缓开口。
  “师弟的身法套路,怎么和魔界的人有些相似?”
  容渊低低笑了笑,“师兄很了解嘛。”
  苏穆见他语带讽刺,意味不明,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不由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宗离淡淡地扫了两位弟子一眼,“容渊被我派去魔界卧底已近百年,会些术法并不出奇。”
  “卧底?”
  钟沁儿听闻此言,诧异地望了容渊一眼,他的面孔纯净如水,完全不像从前见过的魔界中人那般戾气,心里又多了一丝的好奇。
  苏穆深深地看着容渊,“师弟真是忍辱负重,辛苦你了。”
  容渊微抿唇角,并没有说话。
  宗离怜惜地看了一眼,向来隐忍的他,低声说道:“上次见面,我就和你说了,如今魔界大势已去,你见到师兄师姐的话,完全可以透露自己的身份了。今日,怎会弄成如此局面?”
  钟沁儿心中也奇怪,她问容渊是何人的时候,他明明就可表明身份,但他偏偏忍着什么也没说,反而主动向苏穆出手。
  难道,他身为卧底的时候,和苏穆曾经结下过什么梁子?
  但她也听出了宗离看似责怪,其实是怜爱的话语,不由赶紧上前解围。
  “都怪我太鲁莽,出手太快,不怪师弟。”
  她把目光又转向了容渊,几乎是带着丝自责地问道:“师弟刚才那一剑是师姐的不对。”
  她顿了一下,轻声问道:“还疼吗?”
  容渊抬眼看了看她,面上神色变了又变,似在沉思着什么。
  过了良久,他才是低低开口。
  “疼。”
  第四十九章·记得
  “还疼吗?”
  “疼。”
  其实容渊这一下伤得并不算重,钟沁儿也只是礼貌性地问询一下。
  但没想到容渊竟然会这么作答,她不禁怔了一下。
  那低低的一声,仿佛是期待主人抚慰的宠物,在无声地撒娇。
  她的唇角,也不自知地,微微弯起。
  这里离洞口略近,光线更加明亮了一些。
  她见他低垂的长睫,如鸽翼般浓密,掩映着黑如墨玉的眼眸,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
  不由在心里感叹,他生了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好皮囊。
  她料想他应该比她小上不少,若是一直在天山学艺,大概自己也会忍不住地垂爱,耐心地给他指导。
  而他卧底在魔界百年,过得是怎样一副光景,想想也知。
  隐藏在那些毫无人性的魔众之中,一定是受了许多无法想象的磨难,还得有无比坚韧的心志。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容渊的脖颈细长又白皙,又着了一身黑衣。此刻一道艳色红痕,印在其上,又渗出了几缕血丝,映衬之下,触目惊心。
  她双目一凛,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我来帮你看看。”
  容渊看着她的眼神渐渐放柔,似是流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情意。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她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明明苏穆伤得更重,她怎么给忘记了?
  钟沁儿一个回身,便奔向了苏穆的身边,见他正好拉开肩头的衣衫。
  五个红色爪洞的印记,深刻在他的肌肤之上,清晰可见,鲜血再一次自内涌出。
  钟沁儿惊呼了一声,赶忙拿出药来替他细细敷上。
  宗离也跟了过来,看着伤口微微皱眉。
  他本想责怪容渊下手太狠,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毕竟,对于这个弟子,他实在是亏欠太多。
  容渊看着钟沁儿关切地照料着苏穆,眼底阴郁的晦暗再度翻卷而上。
  他紧咬住牙根,一言不发地去低头,看着手中染了一缕血丝的锦帕。
  锦帕的一角,绣着一朵粉色莲花,亭亭玉立,婀娜动人。上面还有留有一抹馨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钟沁儿此刻不知,容渊曾有一段时间,夜夜都闻着这股味道入睡。
  那个时候的她,每夜都柔顺地躺在他的怀中。
  情到浓时,她总是主动地亲吻着他,眼底全是迷醉的神色。
  “子期,子期,你要了我好不好?”
  容渊总是低下头来,无比亲昵地吻住她的唇角,柔声地拒绝。
  “不行,我怕你后悔。”
  他的眼睛牢牢地锁住她的,四目相对,柔情缱绻。
  但在他坚定不移的眼神后面,也隐着一丝的担忧。
  毕竟,在这暗无天日的魔域之中,他是她每日的唯一慰藉。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只不过是依赖他?
  他相信着她,又害怕着她,害怕有一天,当她回到自己的正常轨迹之后,便会将属于他们的一切,抛诸脑后。
  所有的两心相许,所有的山盟海誓,全部都忘记。
  毕竟,对于他的身份,她始终是一无所知。毕竟,还没到向她坦诚的时候。
  没想到,结果,他真的是噩梦成真。
  他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到她,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忍辱负重,浴血奋战,只盼望能早日见到她。
  谁知,再一次的相见,看到的却是她和别人在一起,衣衫凌乱,亲密相拥的一幕。
  甚至,她连他这个人,都已不再记得。
  他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但他一定会设法找出真相。
  只是那一段因错误开始的故事,就算她重新记起了。
  他们的曾经,是否还是她愿意要的?
  容渊抬首静静地看着钟沁儿的侧脸,莹白如一弯皎月。
  她微微扬着脸,轻柔地向着苏穆认真地说着什么,替他细心地包扎着伤口。
  他脖子之上的伤口又有血丝渗出,感觉更疼了。但,他根本无暇顾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她也曾这样关切过他,甚至心疼过他的伤,替他包扎过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每次看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之时,她在他心口之上,留给他的那一道伤痕,都会泪目盈盈。
  每一次也会像刚才那样,温柔地问,“疼吗?”
  然后低头,默默地亲吻着那一道狰狞的伤疤。
  “对不起。”
  每一次的亲吻,每一次的泪流。
  那一刻的浓情蜜意,早已被流水般的时光给完全冲散,甚至湮没在记忆的深处,无人知晓。
  只有他一人,仍牢牢记得。
  (明天,师弟应该就能出来啦。)
  第五十章·八卦
  烟波湖畔,醉风楼中。
  说书之人长身玉立,醒木一拍,开始说起近日发生的一些事。
  先是一个月前,位于极西之地的无妄山忽然有了些异变,晴天霹雳,地动山摇。平日从不离山的飞禽走兽兽,纷纷扬扬出逃。
  无妄中有一条灵脉,埋藏于地底之中,长约百丈。这条灵脉数百年来,都未见动作。
  因此,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近日之变,与这条灵脉休戚相关。
  靠此最近的修仙大派钟离门,已派人前往探查。
  然后,说书人又提到了北边的天山派,曾经的天山首徒钟沁儿在沉睡百年之后,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
  钟沁儿心想,自己下山不过月余,天山路途遥远,这时传来一些消息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此语焉不详,看来容渊是做过了一些掩饰。
  台下已有人提问,“当年魔域一战,訾菰为何要对钟沁儿穷追不舍?”
  关于这点,钟沁儿当年也不甚清楚,只记得最后一役,訾菰当时拼了命地要对付她,以致地涌寒冰最后尽数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说书人面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摇了摇手中折扇。
  “訾菰这人生性残忍,唯独对一人心慈手软,那便是右使阎冥。”
  众人顿悟,“是了,这阎冥当年就是命丧于钟沁儿之手。”
  又有人提问:“訾菰与阎冥又是何等关系?”
  说书人笑了,“几乎夜夜宿在一起,你说是何关系?”
  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钟沁儿也失笑,她实在无法想象心狠手辣的魔尊訾菰,竟然也有如此一颗柔软的爱人之心。
  她抬手抿了口清茶,又细品了一枚烟波湖的名点,莲子芙蓉糕。
  台下众人先是一怔,然后一阵长笑,“当年魔界曾四处掳掠女子,还以为是訾菰的意思,看来訾菰是早拥佳郎在怀,弃美人于不顾了。”
  说书人笑笑,“也正因如此,才有那夜斩四郎一事。”
  夜斩四郎?钟沁儿听着心念一动,这事她曾经听说一二,但详细经过,却是知晓不多。
  台下仍有未听过此事的人,叫嚷着让说书人再说一遍。
  那说书人只得将这段百年前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
  原来,那些年魔界自修真界中掳掠大量的二三代弟子,除了也想以此作为决战时候的砝码,要挟各派。
  这些弟子被魔界困在魔域数年,终于趁着一次看管不严的时机,逃了出去。
  甚至在逃脱途中,一路斩了魔界四员大将,这便是当年的夜斩四郎事件。
  “当年,夜斩四郎的领头人物,便是如今的无夷宫少宫主归思晚。”
  归思晚?
  钟沁儿的脑中忽然浮现起那张秀丽端庄的面容,她袅袅婷婷,手舞碧绸的飘逸模样。
  简直无法想象,原来她当年也是那些被掳掠的少女之一。
  而且,她还是如今无夷宫的少宫主,难怪归思云会对她如此的敬畏。
  “当年无夷宫陷入两派斗争,因而归思晚被擒,无夷宫早将她视作一枚弃子。”
  说书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再度扬声说道:“谁料,她竟然能在夜斩四郎事件中脱颖而出,在修真界中树立声望,立下大功。”
  有人笑着谈起江湖八卦,“听说,当年天山派掌门容渊卧底魔界,就与这位少宫主解下了不解之缘。”
  又有人接着插话,“我来的时候,遇见无夷宫派往天山的行舟,装得全是满满的贵重礼品。”
  众人皆笑,“天山派容渊掌门即位以后,与无夷宫一向交好,看来很快就要缔结一段良缘了。”
  说书人醒木一拍桌案,说道:“天山派掌门容渊,无夷宫少宫主归思晚,年轻有为,郎才女貌,两人皆是心智坚韧之人,若能结成秦晋之好,实乃我界福泽。”
  还没来得及等众人反应,大厅一角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众人一惊之下,回首看去,那落座于窗畔,终日带着一顶白纱帷帽的女客,竟然不慎失手打破了一盏茶杯。
  说书人生怕怠慢了这位贵客,赶忙叫了小厮上前询问。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首,指着那盘色泽洁白的莲子芙蓉糕。
  “大概是今日的莲心没有挑干净吧。”
  小厮帮着道歉,一边扫着茶杯的碎片,一边想给她换一盘糕点。
  她却是摆了摆手,给了小厮一锭金子,示意他交给说书人。
  “先生今日的故事,还是说得如此精彩,替我谢过。”
  纱幕之下,她微微眯起眼来,仿佛真的有一颗莲子没有挑出莲心。
  此刻尝在嘴里,竟是说不出的苦涩。
  (师弟自求多福吧,师姐这回是真吃醋了。)
 第五十一章·醉酒(微h)
 落日熔金,霞光瑰丽。
 钟沁儿回到醉风楼楼下的客栈,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绚丽的晚霞洒满了她的周身,拉出一道朦胧的身影。
 她包了一处清雅的小院,因而一回来便摘下了帷帽。
 许久不见日光,面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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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皎洁如雪,眸似点漆,幽暗之中不见星芒,无比的沉静。
 小院一墙之隔就是烟波湖,透过墙上镂空的石窗,可以看见落满晚霞的湖面,璀璨夺目。
 院中种了几株垂丝海棠,正值花期,红彤彤一片,与漫天的红霞几乎就要交于一处。
 钟沁儿点了几道小菜,烟波湖醉鱼,醉风楼烧鸡,菠菜碧羹汤,素炒莳菜,色香味俱全。
 一个人就坐在院中的石桌之上品了起来,吃了几筷子,又吃不下了。
 腹中酒虫犯馋,便抱着酒坛喝了起来。香醇可口,满齿留香。
 醉风楼的酒也是一绝,她今日喝的是应景的桃花酿,正合了无限明媚的春光。
 喝到月色初上,清辉满地,她已是半醉地卧在长长的石凳之上,桃腮粉面,眼波如醉。
 透明的酒液晕在她的唇边,缓缓地滴落。想到今日所听到的那些,心里竟然有一丝的不痛快起来。
 容渊和归思晚吗?这两人不管是容貌还是地位,还真是绝配。而且,他们从前竟然还有段渊源。
 既然天山派与无夷宫有意联姻,那么,她到底算什么?
 所以,她真的只是容渊为了化解红莲业火的一个工具而已吗?
 那些夜里,他与她一同交媾双修,两人水乳交融,共赴巫山,原来真的什么也不是。
 她醉眼朦胧之中,仿佛又见到容渊,一身白衣,高深莫测地站在她的身前。
 画面一转,又变成他身着黑衣,束着高高的马尾,深深地看着她,眼底饱含着一丝的幽怨。
 他怨的到底是什么?是她吗?
 钟沁儿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意越来越浓,让她的头脑再难以保持清明。
 她面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又再慢慢清晰。
 是两人赤裸交缠在一起的身影,阴暗洞窟的巨石,盛满热水的浴桶,浮光塔的长桌。
 她的双腿交缠在他的腰间,他一次次霸道地占有,硬挺的阳物一次次奋力地抽插,布满青筋的茎身之上全是两人黏稠的爱液,混在一处,晶莹透亮。
 每次他在情动之时仍不许她闭眼,总是要她无比清醒地看着他是如何肏她的。
 他要她牢牢记得那个进出她身体的人,到底是谁。
 这样的他,从始至终只想要征服于她,把她困在天山做他的禁脔,他的解药,而不打算完全地属于她。
 因为,他从来就不曾想属于她。
 月色撩人,银色的月光撒满了她的周身,她的衣衫被磨蹭得乱了开来。
 她细长的指尖先是抚着自己的红艳的双唇,指腹摩挲着她细长的颈项,缓缓没入她微敞的衣领之中。
 她想象着这是他火热的唇舌,一点一点地舔弄着她的娇躯。
 衣衫半褪,指尖自亵衣之下伸了进去,在凝脂般的雪白胸脯之上轻轻划着,绕着那一点樱红,缓缓地打转。
 就像是他的舌尖正在舔舐,勾起乳尖儿轻轻地在转圈。
 她陷入了那样的幻想之中,微微喘息,指腹压着渐渐红润的乳尖,细细地摩挲。
 长年练剑的她,指腹之上有着一层薄茧,反复地摩擦之中,刺激着她的乳尖,慢慢地挺立起来。
 “嗯……嗯……师弟……”
 钟沁儿在一片迷乱之中,轻轻地叫着,根本就无法回应她的他。
 洁白的手再度缓缓下移,掠过平坦的小腹,没入了芳草萋萋的双腿之间。
 探到身下已是一片的湿润,她更是无比地想念起他来。
 修长的双腿分开,她的手已探进了她的裙中,她以指尖反复上下摩挲着自己的花唇。
 曾经,他也是这么自下而上地舔弄这两片红艳的肉,直到她湿得不能再湿。
 她的指腹缓缓地压住贝肉上方那一点小小的花核,紧紧地按着,使劲地摩擦着,娇喘连连。
 也是他,让她知道了,这里是打开她快感的源泉。
 酥麻的快意自脚尖而起,她蜷缩着足心,弓起身来,如一座拱桥般。
 胸间硬挺的蓓蕾摩擦着柔软的衣料,双腿越夹越紧,紧绷到了极点。
 她一声接一声地低吟着,携着无比娇媚的喘息。
 春水潺潺,打湿了她的衣裙。一滴泪水自她的眼角,轻轻滑落。
 “师弟,肏我好不好?”
 可惜,月光流泻一地的深夜里,再也没有他的回应。
 月上中天,她掩着凌乱的衣裙在长凳之上早已入睡,眼角依稀仍闪着点点泪光。
 夜风拂过,被垂丝海棠压弯枝头轻轻抖动,在她如雪的白衣之上垂下几片花瓣,红艳艳的,在皎洁的月色之中,显得格外明媚。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低头看着她俏脸之上的泪痕,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五十二章·含光
 天色方明,晨光微熹。
 等她醒来的时候,一缕晨光已刺进她的眼中,她被刺到闭紧双目,又缓缓地张开来。
 被夜风吹拂的垂丝海棠花瓣缤纷,落花洋洋洒洒,缀满了她的全身。
 “你醒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钟沁儿心中一惊,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含光。
 她明明在院外下了结界,也没有感应到结界被打破。
 到底是何人?
 她起身的瞬间,一件黑色的斗篷自她的肩头轻轻滑落。
 再一回身,长剑即将挥去的瞬间,含光竟然起了一阵特殊的声响。
 特殊到让她的心头一跳,凝神望去,在她面前的石凳之上,盘腿坐着一人。
 那人穿了墨青色的长袍,袖口处镶了绣金丝线云纹,乌亮的长发被束在一顶镶玉的小巧银冠之中。
 他双目紧阖,似在闭目养神,面孔棱角分明,肤色略深,唇角宛如夜空之中的上弦月,弯起一点清浅的弧度。
 她忽然感到了某种奇异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你是?”
 他扬起唇来,将那一点上扬的弧度,渐渐加深。
 然后,缓缓地张开了双目,细长而含情的眼眸,深邃的眼底充满了平静的神色。
 “钟沁儿,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
 钟沁儿低低地啊了一声,眸光闪闪,眼底已涌起了一丝的明红。
 她欣喜而激动地轻声说道:“含光?”
 剑灵含光无声地笑了,他缓缓起身,他的身材修长高大却不显粗犷,整个人散发出清朗温和的气息。
 “是我。”
 难怪他能进去结界而不被她察觉,只因他的本体长剑就在她的手边。
 钟沁儿抬手想要触摸他,但又觉得不妥,手指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含光看穿了她的情绪,但笑不语,却是将手臂伸了过来。
 钟沁儿略带紧张地用手背碰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你竟然有实体了?”
 她的笑容又渐渐收敛,似带了一丝的疑惑,“重塑形体怎么会这么快?”
 距离她离开天山,不过才两个月,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了实体?
 含光长眉微扬,“你若知道我刚从哪里来的,就不奇怪了。”
 钟沁儿小心地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含光笑了,“我刚从西边一处叫无妄山的地方而来。”
 钟沁儿心头一跳,“你是借了无妄山地底的灵脉吗?”
 含光点点头,“那条灵脉自上古时期就有了,只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借用。我的本体与无妄山本就渊源颇深,一切可谓机缘巧合。”
 “所以,你便回来找我了?”
 含光的目光在长剑之上转了一下,“我实体仍然未到完全稳固的时候,依旧还有一半的灵体状态。而你是长剑的这一任主人,我还须得在你和长剑的身边呆上一段时间。”
 钟沁儿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样的滋味,明明他才刚获自由,现在又被这些无形的枷锁又困在了自己的身边。
 含光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轻声抚慰道:“我都以虚体活在了世间上千年,再多呆一阵子,又算什么?”
 他勾了勾唇,又笑道:“还是,你嫌我有了实体,怕麻烦,不愿意我再跟着你?”
 他笑起来如沐春风,明朗的眉眼如春日阳光,说不出的舒雅惬意。
 钟沁儿也笑了,眉目舒展,“怎么会?你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再多呆一阵子,又算什么?”
 她将黑色斗篷递给他,两人在春光明媚的小院之中,相视一笑。
 含光的再度出现,令她将昨日郁结的情绪统统抛诸脑后,早春的那一丝寒意,都仿佛被驱散了。
 她叫人给含光在小院里收拾了另一间屋子,安顿好一切后,两人便坐在石桌两侧,说起近日的事来。
 “离开天山以后,我的寒毒只发作过一次,所幸靠着赤焰子,可以说是成功地压制住了。”
 其实,她也曾想过,寒毒发作的间隔变长,或许与她和容渊双修不无关系。
 含光笑了笑,朝着她举起酒杯道贺,两人在垂丝海棠明红的花枝之下,轻快地碰了一下杯。
 含光轻抿了一口白瓷杯中的酒液,面上露出一抹惊艳之色,他凝视着杯中明黄色的酒液,淡淡地说道:“原来,这就是酒的滋味吗?”
 钟沁儿喝完了酒,听闻此言先是一怔,继而认真地说道:“含光,这世间百味,我一定都会带你尝个遍。”
 含光眉眼含笑,却是淡淡地说道:“看来,浮光塔中的宝物,几乎都要被你掳掠一空了。”
 她抿唇轻笑,“是拿了一点,但是空了到不至于。”
 含光缓缓又倒了一杯酒,问道:“你可有洗烷丹的消息?”
 “我一直都没有关于苏穆的任何线索。”
 钟沁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但是,我想如果苏穆当初是要我的命,直接趁我沉睡之时杀了我即可,为何要拿走洗烷丹?”
 含光接着她的话,说道:“也许,苏穆想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洗烷丹?”
 钟沁儿点了点头,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液,轻声说道:“所以,我们不妨从洗烷丹下手,看看苏穆到底是为何要拿走它。”
 此刻,小院一角,镂空的石窗之外,烟波湖上一艘小船,正缓缓行过。
 船头之上正静静立着一人,着了玄色窄袖的罗衣,显得格外沉着。
 他的眼中倒影着烟波湖中醉人的春色,眸色却如春日里尚未完全消融的冰雪,清冽而冷峻。
 春风吹动船舱的纱帘,露出的一角,显出一双浓绿的绣鞋,正慢慢地在向外移动。
 “烟波湖的景致如何?”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娇柔至极。
 “子期哥哥。”
 
 第五十三章·圣物
 花影扶疏,暗香浮动。
 轻柔的湖风吹过,垂丝海棠的花枝轻轻抖动,地上缭乱的花影也跟着舞动。
 早春的阳光一丝丝透过明媚的花枝,钟沁儿与含光就坐在这斑驳的光影之中,举杯畅饮。
 钟沁儿挑拣着这些日子听来的故事,慢慢地给他梳理着。
 含光在她告一段落以后,沉吟了片刻,又向她问道:“洗烷丹之所以能化解訾菰的地涌寒冰,也是因为它生性属火吧?”
 钟沁儿点了点头,又饮了一杯酒,颊上已染了一层淡淡的红霞。
 含光低声说道:“我自无妄山来的时候,途经钟离门,听说了一件密事。”
 钟沁儿见他神色深沉,不由来了兴致,偏首问道:“噢?什么事?”
 含光低首,手指在瓷杯的边缘,轻轻地划了一圈,“钟离门的至宝如意珠被盗了。”
 钟离门地处西边的群山腹地,与北边的天山派,中部的无夷宫同是凡界修仙大派。
 所以,能从钟离门将如意珠盗走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钟沁儿讶异地扬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含光举起酒杯,啜饮了一口,“这事发生不过数月,被盗一事十分蹊跷,钟离门一直没有对外宣称此事,而是一直派着弟子在外界私下找寻。”
 钟沁儿眉眼轻垂,眸光在长睫之中轻轻流转着,这和洗烷丹一事竟是有些相似。
 当年宗离身为掌门,本不可擅自动用洗烷丹为她疗伤,但她实在是难熬寒毒,宗离心疼弟子,只得私下行事。
 因而,她洞府之中燃有洗烷丹一事,也只有宗离,苏穆和她知晓。
 她洞口所下的禁制,也只对他二人例外,这才让苏穆最后有了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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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渊即位以后,没见到过洗烷丹,不知宗离是否有提前做过一番的掩饰。
 含光看了看她沉静的样子,问道:“你对如意珠此物了解多少?”
 钟沁儿边想边道:“如意珠是钟离门的至宝,若我没记错,此物本是昆仑神木的种子,后又得到了西王母的法力加持。”
 含光淡淡地笑道:“洗烷丹属火,如意珠属木,这倒让我想起一件旧事。”
 钟沁儿闻言,略有动容,毕竟含光存世已有上千年,他自然知晓许多她所不知的秘辛。
 含光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你可曾听过万年前的那一场天地浩劫?”
 “听说是场天魔大战?”
 含光点头说道:“那时的魔界以罗刹女茠艼为尊,她术法高深,带领着数千名精英魔众,直攻上了天界,一心想要重改天道法则。”
 钟沁儿道:“听说他们最后还是败了。”
 含光道:“那些魔众在人界之时本就生灵涂炭,大失人心,后来多方联手,魔界大败而归,元气大伤,此后再成不了什么气候。”
 钟沁儿点了点头,“訾菰可以算是这万年之中,唯一像样的魔尊了。”
 含光笑了笑,”各大仙门在万年前的那场天魔大战之中出了不少的力,因而天界给当时五大门派各赐了一样圣物,但是只有各任掌门才知道是什么圣物。”
 钟沁儿心头一跳,重复道:“圣物?”
 含光看着她沉思的模样,说道:“如意珠,洗烷丹,一个木,一个火,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其中有什么关系。”
 她扬声说道:“所以,这两样至宝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天界赐予的圣物?”
 含光颔首,“五大修仙门派如今还剩下的是无夷宫,蓬莱岛,还有一个早已不存在的逍遥谷。”
 “你怀疑如意珠的事情也和苏穆有关?”
 钟沁儿轻蹙眉心,握紧了手中的瓷杯,“为了某种还不知的目的,他接下来会向这三处下手?”
 含光神色之中带了一丝的疑惑,“苏穆早在七十年前就离开了天山,他应该有很多机会策划此事,为何如意珠现在才被盗?”
 钟沁儿也十分诧异,“会不会其他门派的至宝也出了什么纰漏?”
 “你不妨让人去其他二派细细打听一下。”含光长睫轻扬,黑眸幽深,“不过有一个地方,我们最好亲自去一趟。”
 钟沁儿神色微动,“你是说逍遥谷吗?”
 含光的目光渐渐渺远,“是的,就是那个一千年前,忽然神秘消失的修仙大派,逍遥谷。”
 与此同时,烟波湖的船舱之中,在一张木桌之上,归思晚缓缓地展开了一幅明黄色的帛画。
 她巧笑倩兮,偏头看着面前沉默的男子,金衩上圆润的南珠被一缕透进来的阳光,映得璀璨夺目,与她娇美的笑容相得益彰。
 “子期哥哥,这就是逍遥谷的地图。”
 他低了低头,手指在地图之上缓缓划过,声音轻缓。
 “一万年了,他们等待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第五十四章·寻宝
 逍遥谷位于南岭,与十万大山的密林接壤,群峡间列,峰谷交错。
 作为曾经的南方修仙第一大派,从前也曾经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不知何时起,它渐渐泯于世间。
 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一千年前忽然偌大的逍遥谷变得空无一人,就连相邻的城池,也慢慢人烟稀少起来。
 钟沁儿与含光在醉风楼休整了数日,便选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沿着人迹罕至的灵渠南下,前往逍遥谷所在的肃州。
 肃州山高水远,行了半个月才是将近。
 此时已是初夏,春花渐谢,雾尽风暖。水道两边绿意盎然,风光无限。
 只是钟沁儿好不容易理出了些头绪,根本无心旖旎的风景,只想着早日到达逍遥谷。
 进入肃州的地界,开始察觉到周边多了不少修道之人,不免更加小心。
 入了夜,含光从隔壁过来敲门,钟沁儿戴着白纱帷帽,前来开门。
 她身姿曼妙,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之下,白纱如雪,朦朦胧胧,却是风姿绰约,翩然若仙。
 含光看着,却不由皱起眉头,“你本意是不让人发现真实面容,但这样却更扎眼了。”
 钟沁儿有些不舍这顶飘逸的帷帽,问道:“那怎么办?”
 含光边说便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这些人的来意,他们都是在在十天前收到风声,说是逍遥谷月前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地震,从前的地宫有所波动,因而结界有了裂纹。”
 他浅饮了一口,感觉到茶香馥郁,又不由低头看了眼那茶汤。
 只见颜色是浅浅的红,入口回味绵长悠然,与在其他地方喝过的茶,感觉完全不一样。
 钟沁儿幽幽说道:“这茶是肃州特产,叫女儿香,少女以双唇采茶,置于胸前,再素手炒茶,茶色又如少女脸庞般红艳。”
 含光想着那香艳的画面,却是再也喝不下了,轻蹙眉尖,放下了茶杯,惹来钟沁儿的抿唇一笑。
 她接着他方才的话,又道:“逍遥谷当年便是已擅长结界而出名,就算忽然消失,也没有几个人能进入他们的结界,尤其是这封锁地宫的地底结界。”
 含光点头,“逍遥谷的秘宝都存于地宫之中,结界有了裂纹,就意味着有了机会得到其中的宝物。”
 “所以这些人……”钟沁儿凝眸沉思,缓缓而道。
 “没错,他们都是前来参加寻宝大会的。”
 “寻宝大会?”钟沁儿思量着,如果各派出动,这样势必会遇见认识自己的人。
 她轻声问道:“不知道这些宝物之中,可会有当年天界赐予的圣物?”
 “可能性极大。”含光低声说道:“看来我们得混进这次的寻宝大会。”
 钟沁儿点了点头,心想,若是苏穆也有意圣物,说不定也就此会前来。
 若他不来,她也可好好研究一下,这逍遥谷中的圣物有何玄机。是否,能够助她找到洗烷丹的下落。
 含光又道:“这次寻宝大会,以无夷宫的少宫主作为主事人,就是与你在相思江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归思晚。”
 归思晚?钟沁儿心头一跳,想到了那个袅袅婷婷的女子。
 刚想到她,念头不由又转到了容渊的身上。
 离开天山已有数月,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若是他来了,又会不会与归思晚在一处叙旧呢?
 想到那个持手相望的画面,她忽然有股说不出的烦闷,但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
 心念一转,天山事务如此之多,以容渊的掌门身份,恐怕未必会前来。
 含光见她低头沉默,不知她的内心早已是百转千回。
 他的眸光在她的周身流转了一圈,“你我还是得拟个身份。”
 她坐在屋中长凳之上,轻抚帷帽,指尖顺着丝滑的白纱一溜而下,轻声问道:“怎么做?”
 “变易面容本就难以维持,你如今又法力不济,我们自可用江湖人的法子。”
 含光走近一些,自怀里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迎着明黄的烛火,指尖按住她面颊的两侧,一一抚平,替她细细地戴上。
 过了半刻,钟沁儿睁开双目,揽镜一照,只见镜中人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姿容平平,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
 唯有一双晶莹澄澈的眼眸还是她的,其他皆已不同。
 她略一扬唇,见面具也跟着牵起笑容,十分贴合,不由也心生满意。
 两人经过一番探讨,后面决定借用西南无量山中一个小门派,青云门的弟子身份。
 正好这次寻宝大会,青云门没有派弟子前来,两人便以师兄妹相称。
 逍遥谷背靠十万大山的密林,谷口正面与庆阳城以一道湍急的燕子峡为分割。
 此次的寻宝大会,便以庆阳城作为据点。
 
 第五十五章·再见
 往日冷清的庆阳城中,因为大大小小修仙门派的到访,忽然增了许多的人气。
 当年逍遥谷还在之时,庆阳也是一派繁荣,随着逍遥谷的湮灭,庆阳跟着也逐渐衰落。
 此次寻宝大会的议事点,被选在了庆阳城最大的酒楼无方楼。
 说是寻宝,但除了一探隐秘的地宫,四大仙门更想知道的是,逍遥谷在一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才会导致如此命运。
 此前四大仙门也曾派人前往逍遥谷,但均被结界阻拦。
 偶尔有能者,靠近结界窥探到一二,也只能看到逍遥谷中的大小殿宇,亭台楼阁都保存完好,但是人却都不见了。
 如此蹊跷的事情,许多年来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往事也被渐渐遗忘。
 如今,结界在多年之后有了动静,逍遥谷的事再次被摆上了台面。
 以寻宝大会聚集各派精英前来,明为寻宝,暗里却是探查当年之事,不得不说主事的无夷宫另有一番思量。
 钟沁儿和含光以青云门弟子的身份做了登记,便住进了距离无方楼一街之隔的,天源客栈。
 她和以往一样,包了最僻静的一处小院,和含光分住在一前一后两间套房,中间只隔了一处铺满青石板的天井。
 刚过傍晚,就有人邀请两人前去无方楼叙事。
 明月如盘,清辉皎洁。
 十万大山密林之中涌来的夜风,挟着些许的凉意,幽幽地吹送着。
 这么多年来去,无方楼难得再度灯火通明,入到大厅,里面已是乌压压地坐了一片人。
 钟沁儿和含光两人坐在最靠门边的桌上,正中的高台灯光如昼,已有一位穿着青色宫装的无夷宫弟子在上主持事宜。
 见到他们进来的时候,无夷宫的弟子收到门房讯息,抬起身来,遥遥为二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毕竟是西南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人群中完全不见波动,只有极少的人回眸,但只是打量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含光抬首看了看,小声地对钟沁儿说道:“四大仙门的人都在二楼。”
 二楼的雅间,一一打开窗户,绕着高台围了一圈。
 第一间窗边,坐着的是年轻的一男一女,穿着蓬莱岛白底红边的宫装。两人皆是明艳照人,女的娇美,男的俊朗,举止亲热,看来是一对道侣。
 第二间是神色肃穆的两位中年男子,面容深沉,举止拘谨,有着西域特有的高鼻深目,俨然是极西之地来的钟离派人士。
 第三间则是天山派的人,来人也是钟沁儿认识的南脉弟子郑元,还有他的小师妹江月。
 钟沁儿的目光在二人面上一转,心里一想容渊果然是没来,一时又是欢喜又是惆怅。
 这两种矛盾的思想在她心里相交着,到底是为何如此,又不愿去细想。
 她想着,坐在最后一间的应该就是无夷宫的人。
 果不其然,她看见归思晚正坐在一道薄薄的纱帘前面,面如芙蓉,雍容大方。
 或许是听到醉风楼中的那一段轶事,知道她与容渊的渊源颇深,钟沁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在她的身上一再停留,且带了几许打量。
 归思晚的发饰一如往日的简洁,但今日的发髻却比之前的更精美繁复。
 就连那身看似简单的翠色宫装,也是镶了细细的银丝,于昏黄的灯光之下,隐隐散发着荧荧珠光。
 她赞许地看着台上的那位无夷宫弟子,钟沁儿的目光也跟着飘了过去。
 那是个极其年轻的面孔,但双眉平顺,眼神坚毅,看着面容就透出一股沉稳。
 钟沁儿见他落落大方,从容不迫的样子,也不由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归思晚眸光流转,唇角轻扬,忽然身子向后靠向了纱帘,似是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钟沁儿凝神看去,只见那道薄薄的纱帘之后,透出一道朦胧的影子。
 她心头一跳,有一个人坐在归思晚身后的纱帘之中。
 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慢慢地地掀起了一角纱帘。
 似是有着某种强烈的预感,她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看着纱帘缓缓地上移。
 那人身着黑衣,袖口收紧,手臂纤长,隐隐可见修长的身形。
 纱帘掀起之处,有银光一闪,那人竟是戴了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边面孔。
 他清冽又不失锐利的目光在众人之中扫了一圈,又很快地放下了那角纱帘。
 归思晚依向纱帘,侧耳倾听,红唇一勾,再度露出了娇媚的笑容。
 钟沁儿的面色渐渐泛白,那人虽然没有显出真容,但她已经认出他来了。
 一身黑衣,银色面具,一如那一年的戎关道。
 他是容渊。
 他没有以天山派掌门的身份前来,而是掩饰着自己的身份,坐在了归思晚的身后。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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