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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女侠】(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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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董妮
2023/06/03

简介:师父说,她是天生的九阴玄脉,活不过三岁,如今能活到十八已是奇迹,除非她找个童男成亲,否则不出两年,她小命就真的没了~~可师父又没说童男是什么?是姓童的男人吗?她还没找到姓童的,倒是先在山路上捡到一个姓莫的;这叫莫离的男人也不错啊,虽然有些爱管闲事,脾气又硬了点,不过手艺倒是很好,把她照顾得妥贴,倘若找不到姓童的,不如就把他留在身边一辈子……这位救他一命的女侠骆冰儿很古怪,模样是个俏姑娘,但姑娘家的事却是样样不通,连照顾自己都很糟,结果他这个被救的还得忙著打理两个人的生活;问题是她无所求,只想下山找个男人跟她成亲做夫妻,这下要他怎么回报救命之恩?难道以身相许吗……**** ****
  楔子
  唐高宗麟德元年
  散朝后,燕国公于志宁追上御史莫离。「老弟,慢走一步,且等等老哥。」
  莫离心头憋著一把火,清俊容颜泛红,炯炯双目精光迸射,他一回眸,见于志宁花白头发,跑得气喘吁吁,抿紧的唇松懈下来,扬起无奈的笑,轻轻暖暖、却是映衬著这辉煌宫门染上春意微醺。
  「于大哥悠著点。」他几大步迎上去,扶住那七旬老人。「小弟又不会跑,大哥不必如此心急。」两人同朝为官,年龄虽相差近一甲子,但性情投契,始终以兄弟相称。
  于志宁扶著莫离的手,老胳臂老腿已经抖得快散了。
  莫离掌住他手腕,一道真气流过他奇经八脉。人啊,年纪大了,身体终究是差了。
  莫离每每给他运功调理一回,就感叹一次岁月的无情。
  渐渐地,于志宁回过气,依然紧拉莫离的手不放。「这几年多亏了老弟,否则怕哥哥早已入土为安。」
  「哪儿的话,于大哥还老当益壮呢!」
  「老是肯定,壮就未必。」于志宁摇头。宦海浮沉,自己也曾为驾前红人,教导过两任太子,而今呢?还不是遭贬出京。这次回来述职,他有预感,今生已永远回不了中枢。但他打算告老了,只担心这年轻气盛、重情重义的小老弟脑袋太顽固,不知变通,迟早栽在波涛汹涌的朝堂中。「老弟,听大哥一声劝,太刚易折,你虽为御史,但谏言上也要稍加斟酌,才不会惹火上身。」
  「如何斟酌?武后跋扈,强行干政,这是人人都瞧见的,却惧其威势,无人敢直言进谏,长此以往,绝非我大唐之福,小弟身为言官,断不能袖手。」
  「武后干政,那权力是谁给的?皇上金口玉言,你怎么驳?」
  「皇上也会犯错,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言官出面谏言。」
  「言官进谏是理所当然的,重点是你的态度啊!老弟,你这样跟皇上、武后对著干,你……成何体统?」于志宁其实更想骂他是老鼠恬猫鼻,找死。
  莫离却是只知公理,不识时务。
  「太宗皇帝曾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如今小弟不过是尽言官之责,效魏征大人犯颜直谏之举,何错之有?」
  于志宁默然,良久,吐出低若蚊蚋的叹息。「魏大人故去时,先皇是这样说过,但后来先皇也推倒了魏大人的碑。」年迈的身形更显颓丧,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莫离咬牙切齿立在原地。一腔忠诚,他自认正义,然日日遭斥,与同僚也多有不睦,唯一和于志宁相得,引为知己,却也难明白他的忧心。武后野心极大,不会甘居幕后,他怕终有一日,武后会正式登上金銮殿,大唐……
  届时,谁能保得家国安?他有心,可惜无力啊!
  麟德二年,于志宁故去,莫离遭贬,皇上宠信武后更甚。
  莫离一日十道奏折,不求高官,只为尽心,却杳无音讯,终于丧意,辞官浪迹天涯。
  转眼三年,朝堂失了一个铁面御史,江湖上却多了位金笔玉判,仗义轻财、豪气重情,即便普通百姓都晓得他英雄侠义。
  可有谁知他任性疏狂的表相下,没有一日的安心?朝堂上与武后作对的都被拔除干净了,接下来呢?武后的辣手将伸向何人?会不会有那么一日,金殿上再没有李家天子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武氏?
  每思及此,他便是汗涔涔,心如寒冰。
  第一章
  天马山庄。
  莫离站在大门口,看着那两扇朱漆门板。微风穿过他身边,扬起衣摆,几丝黑发落在俊秀脸庞上,带出了一点出尘和半分沧桑。
  多久没回来了?从出师、入朝、辞官,至今六年了,不知师父、师母、大师兄、二师姊可好?
  他是个孤儿,被天马山庄庄主曹邢远收养,成了关门弟子。
  生命中的前十八年,他就在这里生活,师父、师母待他如亲子,师兄战天豪护他若手足,师姊曹菁菁与他青梅竹马,她那隐隐约约的情愫他是知道的,却不敢逾矩,因为师兄也爱着她。
  所以出师后,他立刻离庄,直到今日,听闻大师兄与二师姊成亲,他心中大石落下,终于可以回家了。
  游子归乡情,既期盼、又伯受伤害。
  他怔忡地站着,深黝的眸直视门前两座石狮,记忆飞翔在遥远的过往,师兄手把手教他练字、师姊总腻着他,娇气地呢哺:「小离,不管你长多大,都要对我好喔!」
  黑瞳里不自觉地漾出了雾气,氤氲迷离,更衬出那双眼中的清澈。
  长腿跨出第一步,他拳头握紧,微微颤抖。纵横江湖,不知「怕」字为何,今朝却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还来不及细想该怎么向久别的亲人问安,一颗花白的脑袋探出门来,看见他,愣住了。
  莫离一惊,强逼自己镇定。
  「何伯,好久不见,你家狗子应该成亲了吧?」
  「三少爷!」强烈的惊喜让老人跳了起来。「三少爷回来了、三少爷回来了——」不过眨眼时间,莫离回归天马山庄的事情便轰动上下。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团团围住他,问好、请安、埋怨、拥抱……各式各样的言行中唯一不变的是对莫离的爱护。
  「哈哈哈,还以为小师弟不会回来呢!总算还记得我这个师兄。」豪迈的笑声由远而近,战天豪铁塔般的身影粗犷依旧。
  就是这个男人,如兄如父呵护着他长大成人。莫离垂眸,扬唇如春风。「师兄大喜,师弟岂能不来喝杯喜酒?」
  「说得好,待会儿——」
  「听说小离回来了,在哪儿?」娇声翠鸣,曹菁菁一身的喜服,更显明艳。
  「二师姊。」
  「小离!」乍见春闺梦里人,曹菁菁忘却了一切,扑入他怀中。
  瞬间,莫离恍如落入桃花林,视线望去,风月无边。
  溢满鼻端的香气令他脑袋发昏,但残存的理智却让他紧握住拳头,直到指甲掐入掌心,渗出一点殷红。
  「二师姊——不,该改口叫师嫂。都要做人娘子了,怎还如此孩子气?」轻轻地,他推开了她,胸膛顿空,却没有失落,反而松了口气。
  被打断话语的战天豪低下头,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曹菁菁怔怔地看着莫离,清俊容颜、温润如玉,仍是当初离别时的样子,但气质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澄澈透明染上风霜,不再天真,恰如陈酿,香醇迷人。
  他喊她「师嫂」——是的,她今天要嫁做他人妇了,她以为六年岁月早磨光了两人间的两小无猜,战天豪待她情深义重,她应该嫁他,但偏偏……再相见,这潮涌的情绪是什么?
  六年前,他不留只字片语,决然离去,可曾想过她会思念?她无数次托人传信,他不当回事,知不知她忧心如焚?她也曾千里相寻,却每每与他错身,这是天意?还是他的蓄意?
  突然,一股怨恨冲上心头。她哪里不好?他非要走,既然离开,又何必回来?
  抹着泪,她转身又跑了回去。
  「师嫂?」这是怎么了?莫离一头雾水。
  战天豪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别放心上,菁菁自从有孕后,情绪总是大起大落。」
  莫离瞪大眼。不是今天才办喜事吗?新娘却已有喜,难道……
  战天豪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莫离识相地转移话题。「恭喜师兄双喜临门。」
  「同喜、同喜。」对于曹菁菁,战天豪可算是费尽心机了。
  师兄弟心照不宣地挥退了仆人,并肩走进庄内。
  「不知师父、师母可好,弟想拜见一番。」莫离问。
  「师父、师母早在一年半前出外云游,至今未归。」
  「太可惜了。」他低叹,回来前还以为可以见到全部家人。
  「不可惜,师弟多留些日子,兴许能等到师父、师母回来。」
  莫离不语,眼底难掩落寞。是「留」,不是「住」啊……六年时光,这里已经不是他可以长住的家了。
  「怎么了,师弟莫非有事,不能长留?」
  薄唇张了张,终是化成一声低叹。「小弟还应了李道长之约,不日内需回长安一趟,喜酒喝完便得启程。」原来的归乡旅,却是来证明自己没有家了。
  「是李淳风道长吗?」战天豪脸现艳羡。「李道长大名如雷贯耳,师弟好福气能结识如此奇人。」
  「承蒙李道长不弃,偶尔谈经论道,饮茶坐看风起云涌。」君子之交淡如水,却是没什么好说的。
  战天豪浓眉一拧,嫉妒像条蛇,啃蚀着他心窝。
  「师兄?」怎么突然不说话?是身体不适吗?
  战天豪飞快地低头,藏住情绪,问:「师弟曾经入仕,不知过往那些交情可还存在?」
  莫离回以纳闷的一眼,战天豪脸如火烧,讪讪然道:「师兄有一友,因其父兄与武后交恶,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但如今他已想开,与其抱着仇恨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若征战沙场,博一个封妻荫子的功名,因此想请师弟引荐从军。」
  「不瞒师兄,小弟在朝中人缘并不好,与其走我这条路子,不如光明正大投军去。」他也是武后的眼中钉之一,怎么引荐武后的仇敌入仕?「再说,恕小弟多嘴,现今朝廷局势诡谲,若无必要,还是留在民间吃一碗安乐茶饭吧!」
  「不管江湖名气多响,终究难敌豪门世族,你我堂堂七尺男儿,不争那青史留名的机会,难道要默默埋骨荒山?」
  莫离讶异,第一次发现师兄功利心如此大。但想出人头地错了吗?也未必。
  「师兄言之有理,小弟受教。」
  「师弟——」战天豪话到一半,婢女战战兢兢来报,说是庄主夫人又发脾气了,把喜房砸得一团乱。
  莫离疑惑。这天马山庄的夫人不是师母吗?刚才师兄还说师父、师母云游去了,怎么会在喜房里捣乱?
  战天豪尴尬地抱拳。「菁菁又发火了,这个……为兄先去处理一下,师弟自便。」
  莫离点头,想必是师父提前将庄主之位传给师兄,所以现在的庄主是战天豪,夫人便是曹菁菁了。
  「师兄快去吧!小弟到练功场逛一圈。」
  战天豪连回礼都不曾,便快步跑开。
  多么熟悉的景象,从小到大,师兄就常这样追着师姊跑,二十余年未曾改变。他的离去果然是正确的,师兄和师姊会成为很幸福的一对。
  迈步向练功场,兵器架子上的刀枪剑棍样样俱全,他抚摸着地上的石敢当,还记得师父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右脚踢起一柄长剑,三尺青锋寒光闪烁,他飞身接住利剑,手腕轻抖,剑尖洒落点点星芒。
  「第一式,平沙落雁。」这是师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教会他的。「第二式——唔——」
  什么东西?笼罩住整个练功场的粉色烟雾带着一股微腥香气——有外敌入侵天马山庄!
  「师兄、师姊——」莫离闭住气息,便要赶往喜房。
  突然,一道华光破开烟雾,直劈向他胸膛。
  莫离侧身闪过,眼角余光瞥见来者的身影,壮实得像铁塔一般。
  「什么人?!」
  朦胧烟雾里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快剑带起的寒芒一道胜过一道凌厉。
  莫离拚命地退,剑芒将石敢当劈成两半。
  这是……九剑追魂,多么既陌生又熟悉的招式……
  莫离的头开始发晕,闭上眼,不敢去看对手的身影,只让身体自有意识地回击。
  每一招都挡得那么及时,好像彼此曾对战过千次百回,挡得莫离心如刀绞,挡得他汗透重衣、挡得——
  为什么?他真的不懂,这一仗来得莫名其妙。
  卖出一个空子,他感觉利刃划过胸膛,不痛,却冰寒彻骨。
  他身子拔高,化成利箭一般直冲天际,几个腾挪,出了天马山庄,踉踉跄跄的身影落入了太白山区。
  骆冰儿背着凤尾琴走在山林小道上,一双似醒未醒的星眸里,水雾迷蒙,流露出浓浓的无奈。
  她不想下山、不想离开天音宫,可师父非逼她出来找童男。
  「童男可以帮我提升琴艺吗?」她不满地问师父。
  「不能。」师父如此回答:「但有了他,你才有命继续弹琴。」
  师父说她是天生的九阴玄脉,注定活不过三岁,是师父耗费了大量灵药才把她的小命一直维持到现在十八岁,但也至极限了,除非她去找个童男破了童女身,否则不出两年,她只能去地府弹琴。
  「什么是破身?」她问师父。
  师父的脸好红好红,一句话也没说,抬脚把她踢出了天音宫。
  她还有好多问题没问,比如童男是什么?姓童的男人吗?师父啥儿都不解释就赶她出来,好不负责任。
  而且她只有两年,找不到「姓童的男人」她就会死,再也无法弹琴。
  跟师父两人住在山里时,她以为世界就那么方圆百里大,要找到目标很容易。
  但下了山,一路走,转眼十日过去,她还在太白山里转,野兽是见了不少,人嘛她没——咦?前面那坨红红白白的东西好像就是个人。
  飘然身影踏在草地上,草尖只是微微一弯,她身化流星,来到那人旁边。
  水袖一挥,趴着的人翻了个身,露出一张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的脸。抱歉,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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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人的样子,毕竟今生见过的人实在太少。
  幸好她还晓得眼前这胸膛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的家伙是个男人。
  他还会呻吟表示人没死,她蹲下身,纤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伤口立刻止血,一道真气输入男人体内,他喘着、喘着,睁开了眼。
  四只眼对视着,男人的眼里闪着惊讶。救命恩人的穿着打扮很奇怪,衣物非丝非麻,不知是什么植物制成,乍看粗糙,再瞧,料子在发光,还飘着一股清冽的草木香。她满头黑发用一条青绿色的藤蔓绑住,脚踩草鞋,腰间系了一圈花环,背后一张凤尾琴……这张琴是她身上唯一看起来正常的东西。
  传闻太白山中有遗民,离世而独居,该不会被他碰上一个吧?
  骆冰儿有点期待。倘若这个男人姓童,她就直接把人拎回天音宫了。
  「你姓什么?」
  他愣了一下,眸底挣扎片刻,决定坦白。「在下莫离。」
  不是姓童的?她很失望,起身走人。
  莫离怔愣。她就这么走了?留他一个动弹不得的重伤患在这里,等着喂老虎吗?
  「姑娘。」终于,他在她身影消失前喊住了她。「请留步!」一出声便扯到伤口,疼得他冒汗。
  骆冰儿没往回走,只转头道:「什么事?」
  「你这就走了?」
  「不然呢?」
  「你不救我?」那刚才为何替他止血?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她很爽快地摇头。
  他再度怔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每个江湖人都必须奉行的准则吗?几时变了?救人也要分对象?
  「你还有事?」骆冰儿问。
  「我——」抽痛的胸口让记忆回到昨日天马山庄里,那致命的一击。
  「他」是真的要他死。
  莫离也以为自己死定了,还能睁开眼,瞧见顶头的日阳,无疑是个奇迹。
  可人的运气总会用尽,他遇到一位奇怪的姑娘救他一时,然后她离去,他继续等死。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多吸了几口太白山里的空气,按他的情况,至多半日,还是要过奈何桥的。
  「没事,姑娘请自便。」闭上眼,他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黑白无常的到来。
  无人牵绊,骆冰儿继续往前走,大约半个时辰后,脚步顿住,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那个叫莫离的不是她要找的目标,救不救无所谓,但他毕竟是她离开天音宫后,第一个遇见的人,应该会比她更了解外头的世界,或者能带她找到姓童的男人也说不定。
  她看过野狼捕食,它们总是一拥而上,可见人多势众的好处。
  转身,她回到莫离身边,看见他正瞪大眼,望着天空,非常专注。
  她有些好奇,躺下来,跟他一起看,发现眼里除了蓝天、只有白云,这到底有什么好瞧的?
  「这样看天空很好玩吗?」
  「白云苍狗,譬如人生,岂不乐哉?」
  「不懂。」
  「姑娘以为人生中什么最重要?」他一生忠义重情,但到头来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这红尘一遭,究竟所为何来?
  「活下去。」她才能够继续弹琴。
  莫离错愕不已。他以为会听到美貌、感情、名利、良缘之类的答案,但活下去……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可又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走吧!」骆冰儿在他胸前补了几指,拎起他的前襟,好像提货物一样直接把人带走。
  「姑娘——」她也太粗鲁了吧?!他疼得全身冒汗。
  「什么事?」她走得很快,而且专挑蔓草丛生的捷径走。
  一根树枝打到他的头,另一根划破脸颊,手上也擦出了好几道血痕,继续走下去,恐怕不出半个时辰,他小命要玩完了。
  「姑娘……可否放我下来?」他不怕死,但不想死得如此窝囊。
  「不行。」
  「为什么?」
  「我要赶快下山。」她只剩两年可以去找那姓童的男人,必须加紧脚步。「以你现在的情况,怕走不了几步就要昏倒,还是我带着你走比较快。」
  「可你正往山里走……」
  「啊?」她停在一块山石上,右手自然一摆,当然,手里抓握着的他也跟着一起摇晃。
  问题是山石下有一大丛荆棘,利刺森然,所以他摇晃过一回,身体就在尖刺上擦过几下,一来二往,背后衣衫寸裂,皮肤也划出道道血痕。
  他已经不知道她到底是想救他,还是折磨他?
  「你确定我走错方向?」右手用力甩了下。
  莫离闷哼。好痛。
  「怎么不说话?」
  他喘气,咬牙忍痛。「姑娘……先放我下来……」
  骆冰儿纳闷地看着他。「你好像变严重了。」她的手摆得更大力。
  「只要姑娘放我下来,我便没事了……」作梦都想不到,他会有如此气弱的一天。
  「是吗?」她松手。
  砰,莫离就摔在荆棘丛里,剧痛抽离了神智,他昏迷过去。
  「喂!」骆冰儿蹲下身,喊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她袍袖轻卷,将人再度带上来,发现他已晕厥。
  她撇撇嘴。「骗人。」拎起人,她继续走。
  走了约一刻钟,来到一汪水潭边,她把莫离放下,伸手捧水,浇了他一脸。
  他一个哆嗦,睁开双眼,看她双手插腰,正瞪着自己。
  「我最讨厌人说谎话了,再有下回,我亲手杀了你。」
  他几时撒谎了?脑子转了片刻才想起,他请她松手前说过,她放他下来,他便没事了,但事实是他痛晕过去。
  可这能怪他吗?是谁摔昏他的?
  「好了,你现在告诉我,往哪里走才能下山?」
  他左右张望一会儿。「姑娘,我们现在比刚才更接近山下了。」
  所以说她走对喽!那继续走吧!
  拎起人,她大步流星地在森林里飞掠。
  「姑娘、姑娘……」他急喊。
  「做什么?我不会再松手了。」
  「不是。我是想告诉姑娘,你又走错方向了,该朝北才对。」
  这个姑娘很奇怪、很不讲理、很蛮横,恐怕武后都不是她的对手,莫离已经放弃和她沟通。
  「北方。」调转身子,继续飞。
  他哭笑不得。「你走的是南方。」
  「喔!」再转身,这回飞向了东方。
  莫离终于知道,他遇上了一个超级大路盲。
  「你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
  「好。」她很开心,救他果然是正确的,有人指路,还怕找不到目标吗?
  莫离觉得被救是错误的,这姑娘居然不走大路,反而直直地逢山开山、遇水涉水,直直地往他指的方向去。
  可以想见这一路颠簸下来,嗯……他可以准备去地府找阎王下棋了。
  第二章
  入夜,骆冰儿整出一块平地,把莫离放在上头,又在他身边燃了一堆火,便去寻找吃食。
  莫离昏睡不醒,迷迷糊糊问,好像有人捉住他的腕脉掌了一会儿,低喝声——
  「好」,然后捏开他的下巴,朝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丹药香气扑鼻,入口即化,随即,他身子热似火烧,汗出如浆。
  压抑的呻吟不断窜出喉头,这痛苦比死还难受。
  一个时辰后,骆冰儿拎着两只鸡和一堆草药回来,就看到莫离喘得像要断气。
  「咦,伤势恶化啦?」丢下满手的东西,她走过去检查他的身体。「奇怪,内伤好这么快?」
  还以为他得调养上三、五个月方能痊愈,结果她出去转一圈再回来,他内伤好了三成。
  「这么诡异的体质,师父若见了一定喜欢,可惜师父不在这里。」而她对钻研医术没太大兴趣。
  懒得研究他为何迅速好转,她脱了他的外衣,又从采回来的草药中选出几样生肌止血的,捣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接着将他的衣服撕成碎布,将伤口捆好。
  骆冰儿不再管他,兀自料理那两只鸡去。
  少了衣物的遮掩,莫离本来火热的身体被夜风一吹,丝丝凉爽渗入肌肤,是说不出的舒服。
  不多时,他沈沈睡去。
  骆冰儿忙和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迟来的晚餐搞妥。
  「真想念师父……」离了天音宫,她才知道一日可食三餐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她打理一餐得费两个时辰,两餐便是四个时辰,天知道一天才十二个时辰,她若吃三餐,每天就忙着做饭,其他事都别干了。
  「找到姓童的男人后,我就回天音宫,再也不离开师父了。」她嘀咕着,同时摇醒莫离。「喂,起来吃饭。」
  莫离睡得正香甜,一只柔软的小手在他肩上蹭,暖和的触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撩动心弦。
  有一点舒服、搔痒、酥麻,然后……他喉咙乾渴,呻吟了几声,睁开眼,心律微乱。
  神智还没恢复,入目是一张乌漆抹黑的脸,他心颤了下,暗提功力。
  「你是谁——」幸好她那身奇妙又隐泛光泽的衣衫唤醒他的记忆,否则他一记劈风掌就要挥过去了。
  慢!劈风掌?他看看自己的手,内力恢复了,虽不及全盛时期,也有三分。他居然康复得这么快!
  「多谢姑娘活命之恩。」只是……用得着把他脱光吗?莫离挪动身体,稍微往阴影里靠,俊颜酡红。
  骆冰儿根本不在意他是衣着光鲜、还是赤身露体,随口道:「不客气,吃饭了。」接着,一团焦黑物体送到他面前。
  莫离嘴角抽了抽。「饭?」这玩意比较像炭吧!
  「你也可以叫它鸡,起码我捉到它的时候,它是一只鸡。」她也一脸嫌恶,但不得不吃,否则会饿死。
  完全看不出「它」是鸡……莫离觉得吃这种东西,会死得更快。
  看来他的救命恩人不擅厨艺。莫离苦笑,准备自立自强。
  「姑娘,请问我的衣衫哪儿去了?」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不就在你身上。」
  他低头,原来胸前缠得乱七八糟的布是他的衣服,烂得还真彻底!得想办法弄其他东西遮身了。「姑娘,我看这饭并不好吃,不如重新做过。」
  她扳了一块「焦炭」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皱眉。「再花两个时辰做吗?谢谢,没兴趣。」
  把一只鸡弄成一块炭得花两个时辰?他脑子有点发糊。
  「不必,两刻钟即可。」
  她眼一亮,把手中的鸡丢了。「你确定?」
  他点头。「如果姑娘先将鸡杀好,一刻钟——」不必再说,她已经不见踪影。
  莫离怔忡半晌。好古怪的姑娘,能如此迅速治好他的内伤,想必医术超群,声名显赫,但他搜索枯肠,也忆不起天底下谁能有此奇技。
  「加上这非凡轻功,她来历必不简单。」真是深山遗民?他几分疑惑。
  「这叫迷踪步,只是跑起来快一点,没啥儿实用。」一阵风吹过,空中残影未褪,她人已出现在他面前,手上拎着两只鸡。
  他微愣,下一瞬又扬唇。「跑得快已经很厉害了。」
  「所谓迷踪步,就是为了迷惑敌人、逃出生天而创的,但在迷惑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影响,难辨东西、不分左右。短程还好,但长程偶尔想去天涯,会不小心晃到海角,这样你还觉得好用?」
  偏偏她每次心急,赶路就会忍不住使出迷踪步,结果永远也到不了目的地。
  要不要安慰她?他忍住笑,眸清似水。「凡事有一得必有一失,姑娘切勿挂怀。」
  「我本来就没在意。」迷路迷路,迷久了也就习惯了。
  「姑娘心胸开阔。」他咳嗽,被硬憋住的笑意呛到。
  「这跟心胸有什么关系?」废话太多了,把鸡给他,她道:「两刻钟,你快做吧!」
  他接过鸡,有几分烦恼。「姑娘可有匕首借在下一用?」
  她拿出一把骨刀递给他。这不知何种动物骨头雕成的刀具朴实无华,却锐利非常。
  他拿来杀鸡,轻轻一划,皮毛骨肉分离。
  「好刀,这——」突然,话语卡在喉咙,因为他看到鸡胃囊里有些许小米。山林里的野鸡不会吃这玩意儿的。「姑娘,这鸡是在哪里捉的?」
  她指着山下,这时天已现微光,晨雾间隐约可见一草屋农舍。
  「那边的笼子里有很多鸡。」就因为农舍近在咫尺,她才能连跑两趟而不迷路。
  「姑娘,这是家养的鸡。」
  「然后呢?」
  「我们不该偷人家的鸡。」
  「山里到处是猎物,想吃鸡,随时捉都有,干么养?」
  好问题,那么……
  「姑娘为何不进山捉鸡?」
  「去太远了会迷路。」再说,近在眼前的东西不拿,到山里猎,当她傻子啊?
  这答案更妙了。但是……
  「姑娘,不告而取谓之贼。」
  「这道理只适用于鸡只是有主人的情况下,如果农舍里的人都死光了,这些鸡就跟野鸡没两样了。」
  他眼底厉光一闪而逝。她杀了人?不,她身上没有血腥味,凶手不是她。
  放下手里的鸡,他站起身。「我们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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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摇头。「先做饭。」
  「去农舍里再做也一样。」
  「尸体不会跑。吃饱休息后再去。」她很坚持。
  「人命关天,拖延不得。」
  她弹出一颗细石,封了他的气海,教他一身强力也无处可发。
  「做饭。」
  他微怔了下,俊眸眯起,有了笑意。堂堂的金笔玉判居然也有被押着洗手做羹汤的一天,真不可思议。
  他却没有太多的排斥,好似……这样极端的偏执也挺动人的。
  「姑娘贵姓芳名?」
  「骆冰儿。」
  他点头,把这个名字记下了,心里反覆念诵几遍。这奇怪、诡异的姑娘,她叫冰儿,好冷的名字,但烙入他脑海后,便变成了一个带着淡淡温馨的印记。
  ***
  方入辰时,骆冰儿解了莫离的穴道,两人一起去探查那被灭门的农户。
  一入门,满地的鲜红和嗯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莫离看了骆冰儿一眼,有些了解她为什么坚持用过饭、休息了再来。这种场面不是一般人受得了。
  他皱眉查看屋内八具尸体,致命伤都在喉口,但凶手因何要恶意毁损尸体?这是在掩饰某些东西?或者单纯的发泄?
  「你有什么看法?」他问骆冰儿。
  干么问她?这又跟她无关,但他清澈瞳眸里的一丝悲悯却让她不忍袖手,带着些微不甘愿,她审视了一逼农舍。
  「这些人都死了一天多。」
  「什么人会如此残忍,从八旬老翁到三岁稚儿都不放过?」
  「我不知道。」她跟这家人不熟……不,她是跟太白山下所有的人都不熟,怎生判断其间的恩怨情仇?
  他又将农舍仔细检查了两遍,确定一无所获后,在内屋拣了件男主人的衣服换上。
  「走吧!」他准备去报官,让宫府来调查这件案子。
  但她却在临离开前,将一只火摺子丢到屋旁的柴火堆上,熊熊烈火瞬时吞噬了农庄。
  「你干什么?」
  「这么多尸体放着不管容易滋生瘟疫,还是烧了乾净。」
  「但你把农庄烧了,官差就无法调查这桩命案,为死者报仇!」不顾重伤在身,他就要冲过去灭火。
  她弹出一颗小石头,又点住他穴道。搞不懂这人恁爱管闲事,这就是所谓的好心人吗?但似乎不太聪明。
  「你为什么要替他们报仇?」
  「他们无端遇害,难道不该捉住凶手,还他们一个公道?」他身体虽无法动弹,但不妨碍他以眼神控诉她的冷血。
  不过她不在乎他的感觉。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她得承担他的情绪?
  撇撇嘴,她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被杀是没有原因的?」
  「不管有没有原因,杀人总是犯法。」
  「如果是这家人先害了人,然后才有人来找他们报仇,杀死他们呢?」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哑然。他与这户人家并不相识,命案发生的原因、过程,他也不清楚,确实无法断言死者的无辜,但是……
  「滥用私刑总是错的。」
  她想了想。「了解,侠以武犯禁嘛!」
  莫离颔首,心里却很忐忑。因为他闯荡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也常犯下此错——以为官府里没有青天,不如由他代执法规,「金笔玉判」这称号便是由此而来。
  说到底,他才是那个最常犯法的人。从此再也不违禁了,他心里暗自立誓。
  她看着他,清俊容颜闪过一丝绋红,是心虚吗?他也做过以武犯禁的事?但那固执着抿紧的唇却显出他对维护法纪的坚持。
  这个人,倘使自己不小心犯了错,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送上断头台吧?
  很麻烦的个性,但她并不讨厌。
  「知道了。」她挥手,解了他的穴。「再有下次,我不烧就是了。」
  「不要下次了。」他看着已成废墟的农舍,低叹,只愿悲剧至此结束。
  「你不想捉凶手了?」
  「当然想,可单凭一个偶发事件是很难破案的。」
  「一件不成,多找几件就行了。」她对他勾勾手指。「走吧,你想看,我带你去看其他的。」
  「真的还有?」他吓到了。
  她没回答,带他绕开半里路,又见一农舍,如之前一样,满门被灭。
  同样的地方他们又看了三处,看得他脸色越来越沈,秀雅的眉目间寒厉如冰。
  「这是怎么一回事?何人如此心狠手辣,一日间连夺数十条人命?」
  「不知道。」
  他暗暗凝神,功运双掌,俊目射出利光。「你怎会知道这些地方?」
  「昨晚捕猎时,我发现方圆十里内不见任何动物,猜测是被惊走了,便稍微查探一下,就看到了。」她盯着他绷直的身躯、那蓄势待发的姿态。「你怀疑是我做的?果真是我,以你目前的情况,捉得住我吗?或者为了公理正义,你会不惜与我同归于尽?」
  天音宫里有座藏书库,库里天文地理、野史传奇,应有尽有。除了曲谱外,她也爱游侠传记,但常常觉得里头的大侠很笨,动不动就要与敌同归于尽。人都死了,还怎么维护正义?
  莫离也是那种笨侠客吗?她有些好奇。
  片刻,他深吸口气,放松了身子。「是在下失礼了,请姑娘见谅。」
  骆冰儿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分明长得眸正神清,一派愿为公理牺牲一切的样子,怎么眨个眼,他就放弃了?
  「你不捉我?」
  「姑娘说笑,你非凶手,我何必捉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凶手?」
  「我虽无法确定这些人死亡的时刻,但看尸体腐败程度,至少一天以上,那时我们正在山里迷路。」
  啧,这大侠虽然固执,倒还有脑子。但是……
  「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她啐了一声。「我昨晚打猎,今天带你看这些尸体,这么长一段路,一步也没走错。」她绝对不是路盲,会迷路全是迷踪步害的。
  莫离微愣,首次见到这冷漠的姑娘露出可爱的表情,娇软软的,似春花初绽,暖洋洋,化成一道日阳直射心房。
  原来她弯弯的柳叶眉下有一双明灿的眼瞳,是糖蜜般颜色,或者有胡人血统,鼻粱高挺,樱唇一点,沈静中透出一种狂野,入了他的眼,别有一番迷人滋味。
  *
  夜晚,莫离一边拨着火堆,面色沈重。
  今天,他和骆冰儿总共发现了十一家被灭门的农户。这绝对不是巧合、更非偶发事件,而是蓄意的谋杀。
  但是何人非要杀死这些农户不可呢?为的是什么?
  「骆姑娘,你确定我们已经查遍方圆十里遇害的农户?」
  她正吃着他做的烤鱼,鲜嫩可口,好幸福啊,原来除了师父,还有很会做饭的人——决定了,她要把他留在身边,直到找着姓童的男人,回天音宫为止。
  「正确来说,方圆十里就只有这十一户人家,全数遭灭,没有其他了。」
  「一个漏网之鱼也没有?」他期盼着她出错,让他找到一丝线索,捉住那丧心病狂的恶徒。
  「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她今天带他走的地方有些偏僻到若无人引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找着。他想,在这座山里,她才是真正的王。「我只是请姑娘再想清楚一点,毕竟……你偶尔会弄错方向,难免遗下错漏。」
  她嘴角抽搐。「我说过很多次了,不使迷踪步的时候,我从不迷路。」不过那样赶路很慢,所以……她常常因贪快而迷路。「但只要距离不是很远,半里内,我就算使用迷踪步,也能辨清方向。」
  「当然,我信任姑娘。」
  那他嘴角的笑意是什么?她承认他微微抿唇、嘴角勾起春风是很迷人,但用来笑话她就下好玩了。
  「今儿个一整天,我都没有用迷踪步。」易言之,她找得很仔细。
  他目光微暗。「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再找到其他线索追捕犯人了。」
  她视线落到他胸前,那粗布衣间隐隐透出一抹红,他都快自顾不暇了,有必要再为了别人的事如此拚命吗?
  但他眉眼间的坚毅让她放弃了询问。也许他不是那种顽固不通的人,但他有自己坚持的道德,纵刀斧加身,亦不改其志。
  「那也不一定,至少我们知道几件事。首先,凶手对这里很熟悉;其次,凶手武艺高强。最后,凶手只有一人。」
  「单人独剑,一日间屠了近百条人命?」
  「从周围的环境、草叶的断痕等种种迹象来看,确实如此。」
  「你懂追踪之法?」
  「知道一些。」
  「那你能看出凶手最后往何处去吗?」
  她默然,半晌,手往深山方向一指。
  「他入山了?」他跳起来。
  「以你目前的情况,就算让你追到凶手又如何?你肯定打不过人家,何必白白送死?」她本来不想告诉他的。再回山里,她何时才能下山,找到姓童的男人?可她又不忍心骗老实人,只好实话实说。
  他执着的目光盯住她。
  「我?」她大吃一惊。「你别想了,我是懂内力、也会轻功,但对敌招式却稀疏普通,别指望我能帮你捉人。」
  「那姑娘可以让我的伤势好得更快一些吗?」他犹不死心。
  「你已经好得够快了。」
  「无法再加快?」
  她摇头。如果师父在也许行,但靠她这三脚猫功夫,没把他治死,算他祖坟头上冒青烟了,再要求其他,便是贪心。
  他想也是,一天内让他从动弹不得到能走能跳,已是奇迹,不能再妄求。
  「没关系,无法力敌便智取,总之我不能放任一名凶残杀手藏在山里,那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受害。」他抛下了搅动火堆的木棍,朝她一拱手。「姑娘不擅长搏斗之术,还是留在此处,以免危险,告辞。」
  她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长身玉立,衣袂飘飞,尽管落难,那身英雄豪气仍带着无限潇洒。
  她的目光无法离开他,直到他完全走出她的视野,她向来平静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说不出心上的落寞是什么,竟让原本美味的烤鱼也变得无味了。
  「他虽然不是书里写的那种蠢蛋大侠,但也不聪明。」撇撇嘴,她灭了火堆,追向他。
  第三章
  看到骆冰儿追上来,莫离很讶异。
  「姑娘怎么也过来了?」
  「你懂追踪吗?」她拿着烤鱼,一边走、一边啃。
  「不懂。」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天下安全,失败也没关系,但求尽心。
  「我懂,所以我帮你追,你管我吃食,而且不是管一天,你必须负责我的三餐,直到我完成师父交托的任务。」
  他想起她做的「炭」,这样的姑娘确实需要有个人帮她准备吃食,否则她总有一天把自己毒死。
  「这个没问题,但不知姑娘的任务是什么?」
  「找一个姓童的男人。」
  「他家住何方?今年贵庚?做啥营生?」
  「不知道。」
  「只有一个姓氏?」
  「对,师父说的,要找个姓童的男人。」她话才落,后头传来砰地一声,不晓得什么东西掉下来。
  「什么人?」他暗提功力戒备。
  她手中的烤鱼正好吃完,一副鱼骨连着木叉一齐射向声音来处。
  嘟地一记闷响,莫离和骆冰儿前后赶过去查看,木叉射中一棵双人合抱的大树,入木三分,可树木的周围并无人迹。
  莫离查看树梢,骆冰儿则翻动车丛,又绕着大树走了两圈。
  「树上没人。底下有没有留下线索?」他问。
  她摇头。「除了野兽留下的痕迹外,并无其他。」
  「会不会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
  「凶手若如此厉害,之前就不会留下踪迹被我发现。」
  「但我明明听见碰撞声。」难道听错了?
  「我也听见了,可确实没有人迹,也许是什么大型禽鸟吧!人的动作不可能如此快。」
  「也是。」看来他被凶手的事搞昏头了。「算了,我们还是继续追凶。」
  「你不休息?」他身负重伤又如此操劳,迟早会出问题,而她绝对没本事再一次起死回生。其实,他上一回从鬼门关口逃出来也不是她的功劳。
  「不了,早一天逮捕凶手,也早一日安心。」他侧头望了她一眼。「对了,姑娘,你找那童姓男子所为何事?」
  「治病。」
  「姑娘身体不适?」
  「我倒没感觉不舒服,但师父说我若找不到童姓男子,顶多再活两年。」她说得云淡风轻。
  他柔和的眼眸倏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佳人,眉如远山、眸似秋水,一身的清冷,瞧着凄寒,但真正相处下来,却感受到她骨子里淡淡的暖甜,隽永绵长。
  这样一个花般姑娘只剩两年性命?怎么可能?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能忍,身负重伤而追凶,他眉头不皱一下,但此时此刻,心头上阵阵啃噬的剧痛,却让他有种想问问苍天公理何在的冲动。
  「你怎么了?伤势复发吗?」瞧他一脸的痛苦,她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襟。
  「我没事。」他轻轻一挡,肌肤相触便是一阵的酥麻窜入心窝,他俊颜一红。
  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是怎么了?那种心弦震动的感觉她从未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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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有些慌,某种奇怪的甜蜜纠缠喉口。
  慢慢地,她的目光移到他脸上,注视着那双深黝黑瞳,身体微微发热。
  「难道我真的有病?」她咕哝,原先还有几分怀疑师父唬她呢!
  「姑娘不舒服?」他紧张得忘了维持礼法节度。
  「啊?」那突然笼罩过来的顽长身形充满魄力,又温和得让人心动。「还……还好。」她垂眸,呼吸乱了。
  「那……」他很挣扎,是继续追凶,还是替她找人要紧?毕竟,她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念头方起,心便一阵狂跳。为什么?公理正义应该高过一切啊,但是此刻的他更紧张的是她。
  她眼角余光瞥见他。「喂,你脸色很难看,要不要睡一晚,明天再继续追?」
  他撇开头,心怯地不敢看她。
  「我没事,追凶要紧。」俊颜热如火烧。做这个决定,他愧负天地。「只追一日,若追不到,我们便下山,帮你找童姓男子。」
  她看着他。他应该是想追凶,却又挂怀她的小命,才折衷取了这个方案。但他没想过,现下最危险的是他自己,她还有两年命,而他若不注意,随时可能成为阎罗座上宾。
  「你是个自虐的人。」
  「什么?」
  「我师父说,做人要先顾好自己,再去管别人的事,你刚好相反。」
  「大我之前没有小我,如同正义之前不讲私情是一样的。」
  「所以若遇饥荒,你手上只有一块面饼,你一定会将食物分给最需要帮助的老弱病残,然后自己饿死。」
  他窒了下。「话不是这么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见危难,岂忍袖手?」
  「如果你真的要帮忙,就应该先把自己顾好,再凭你的本事去找更多的食物,救更多的人。在山里,野兽都懂得这样做,放弃病残的,保存实力,熬过寒冬,再聚族群。」
  有道理吗?那太残忍了,但没道理吗?似乎又隐隐合乎天道。不知怎地,他想起了于志宁,总是苦口婆心劝他,珍惜有用身,才能为国家、为百姓做更多的事,动不动就死谏不是一个好御史,谏言陛下听不进去,死了也是白死。
  他们都是为他好。但是……他伸手摸了摸那道几乎划破胸膛的伤,已经疼到麻木。是谁挥下那一剑?他不晓得——不,与其说不知,不如说他不想查出事情真相,怕结果太残酷,反而更伤人。
  就让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吧!
  「喂!」突然,她纤指点着他的肩头。「你这么拚命,该不会是故意想找死吧?」
  他脸上闪过一抹狼狈。「你胡说什么?」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痛苦,没有求生意志。」
  「你看错了。」他侧过身子,胸膛起伏着,纷杂的思绪纠结如丝,根本不可能厘得清,不如放任它缠绵,永远不解才好。「你还是快搜寻凶手的踪迹吧!我们时间不多了。」
  「一天找不到,就找两天喽!」反正她的目标也不知道在哪里?想到要找童姓男子,她就头痛。
  「不行!」他突然大喝。
  她吓一跳。「干么这么大声?」
  「抱歉,在下唐突了。」低垂的眸中浓浓的忧虑,衬着他清俊的容颜也染着秋意般的萧索。「事关姑娘性命,不能等闲视之,在下想,那童姓男子既能为姑娘治病,必定擅长医术,这也许是个寻找的好方向。」
  砰,后头又是一阵撞击声。
  这次,莫离和骆冰儿没有犹豫,拔腿循着声音追去。
  但他们依然什么也没找到。真的是飞禽吗?连续两次,那也太巧了。
  *
  莫离跟着骆冰儿在山林里飞掠,越跑,眼底疑惑越浓。
  「骆姑娘,这地方我们刚才好像找过了?」
  「咦?」她煞住步伐。「对耶,又绕回原地了。」
  「是凶手故布疑阵吗?」若是他们的追踪已被发现,那就麻烦了。
  「那个……」她不好意思地搔搔下巴。「跟凶手无关啦,我本来要往右边去,但……唉,都怪你,非限定时间不可,我只好加快脚步,一个不小心……就走错路了。」迷踪步的最大缺点,便是迷人亦迷己。
  他怔仲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限时追凶本是为她好,但此刻看来,好心却办了坏事。
  「按姑娘看,几日才能确定凶手的位置?」
  「不知道,三、五天至一个月都有可能。毕竟是我们追着人家跑,对方会往何处去、用什么办法过去?都不是我能预料的,一切看运气。」
  「一个月太久了。」若耽误到她寻医,他万死难辞其咎。「姑娘能否定下一个确切日期?」
  「十天吧!」想了想,她说。「只要不下雨,对方走的方向又没变,我有把握十日内追到他。」
  他挣扎着,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最麻烦的是,有关童姓男子的线索太少,必然得花费大把时间搜寻,是不是乾脆放弃追凶,直接下山?
  但想起那些枉死的人,他又于心难安。放任一个残忍凶手在山里晃荡,会害死多少无辜生命?
  「别想啦!我们直接追,也许明天就能追到呢!你现在的烦恼都是多余的。」她安步当车往右边去,不敢再贪快使轻功,怕绕一辈子也绕不到正确方向。
  看着她潇洒的背影,一股清风拂过心头,像是可以涤尽世间一切尘污,他郁闷的心也放松了,随着她的脚步前行,心中已有决定,就照她所说,十天追凶,过后便专心为她寻医,再无旁骛。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金阳已上头顶。
  骆冰儿抹着汗。「喂,中午了,我好饿,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吃饭吧!」
  「好。不过得找处有水源的地方。」
  「没问题。」只要是这座山里的东西,没什么是她找不到的。
  莫离随着骆冰儿左拐右绕了半个时辰,来到一条小溪旁。
  看到清澈的流水,她迫不及待将脸埋进溪里,饱饮了一大口甘霖,才满足地长吁口气。「真舒服,你也喝一点吧!我去打猎。」
  「骆姑——」他本来想叫她再摘些山菜野果的,谁知她眨个眼便不见踪影,让他好生担心。「又用迷踪步,不会迷路吧?」
  他得快些将伤养好才行,不能总是依赖她,一边想着,他做了简单的漱洗,又生了火,然后坐下来运功疗伤。
  他的内伤恢复得很快,但不知为何,胸口那火辣辣的疼始终未减。
  收功起身,他一手抚着胸膛,这种痛似乎有些不寻常。
  「怎么啦?伤势恶化了?」骆冰儿捉着两只兔子,怀抱大把山菜和草药走过来。「我采了些草药,等会儿给你换个药,应该会好一点。」
  「多谢姑娘。」他接过兔子开始料理,因为有山菜,顺便煮了道汤。
  「一物换一物,毋须道谢。」没有他,她如今还在啃木炭,哪能享用美味?
  趁他做菜的时候,她也捡妥了草药。
  「莫离,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换药。」
  虽然知道医者与伤患间没那么多暧昧,但看着她专心捣药的侧脸,盈盈如玉般散发着迷人光泽,他依旧有些脸热。
  她就大方多了,他外衣才解开,她便伸手去扯那绑住胸口的布条,本就热得发麻的伤口被她一碰,愈加滚烫了。
  「我自己来吧!」红着脸,他解开长布,露出狰狞的伤口。
  她眼一眯,眸底进出了寒意。「你中毒了。」
  他低头看伤口,些微的红肿发黑,果然有毒。是那个人砍他的时候,兵器上喂了毒吗?是唯恐他不死?
  闭上眼,半晌,他扯了扯嘴角,唇边是嘲讽的笑。
  「也许我不小心碰到什么毒物吧?应该不是太厉害的毒,我运功就可以将它逼出来,不碍事。」
  「伤口包得这么密实,还能沾到毒物?」
  「世事总有万一。」
  自欺欺人。她翻了个白眼。「你爱逃避就逃避吧!」反正与她无关。
  迅速帮他换完药,她走到溪边洗手。
  他知道她不开心,摸摸胸口,他也确实在逃避,可不逃怎么办呢?那人于他有大恩啊!
  说他胆小也好、懦弱也罢,他确实不想面对手足情断的场面,不如当作什么都不晓得。
  人哪,有时候就得糊涂一点,日子才会过得舒服。
  *
  两人直追了两天二夜,骆冰儿再也受不了了。
  「哪怕我内功再深厚、精力超群,这样没日没夜地找人,铁打的身子也要垮了!我不干了,我要休息。」
  「姑娘言之有理,我们就歇一晚,明天再继续找。」其实莫离也很累,但他天生责任心强,为了完成任务,他可以吃苦当吃补。
  「算你还有点人性。」她寻了一块荫凉处坐下,运转玄功,这比单纯的睡觉更能恢复体力。
  莫离的动作跟她一样,但他除了恢复精神外,还得逼毒。但奇怪,这毒怎么都逼不乾净。
  「到底是何毒物,如此顽强?」回气收功,他陷入沈思。
  突然,「铮」地一声,一个刺耳的魔音瞬间惊起漫天飞禽。
  莫离也回过神,诧异地望着骆冰儿。她终于解下了背后的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打从二人相识,他见她琴不离身,便知她爱琴,心下暗猜,她琴艺必然高超,谁知——铮铮铮,这乐声恐怖得可以用来杀人了。
  砰,后头传来一个剧烈的撞击声。
  莫离回以同情的一瞥。恐怕是某种野兽被可怕的琴音吓坏了,自己去撞树吧!连他也有撞树的冲动了。
  要不要请她停手,别再祸害苍生?
  但看她弹得一头一脸汗,他又心软了。
  还是自己关闭五感,忍一忍就过了——他正想着,忽地,她用力一拍地面。
  「撞邪了,今天怎么感觉跟手指就是搭下上来?连一首最简单的(广陵散)都弹不出来!」
  取笑别人是不道德的,但他心里有股压抑不住的笑意,眉眼好似跃上了春风。
  她媚眼横斜。「有什么好笑的?我原本弹得很好的,只是——算了,你又不会弹琴,跟你谈论技巧和情感你也不懂。」
  「我会弹琴。」君子六艺,他无一不精。
  「喔?」她手指轻弹,琴便缓缓地飞到他面前。「弹一首来听听。」
  他双手抚琴,琴身润泽,琴弦铮铮,他低赞一声:「好琴。」十指连拨,如点珠、如切玉,乐音磅礴,似干军万马,旌旗猎猎中,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她听得几乎失了神。「好好好——」她连赞三声,眼绽光华。「这是什么曲子?我从未听过。」
  「《秦王杀破阵》。」
  「好名字,男儿当提三尺剑,千古功名万世传。」
  「青史留名固然可喜,但大业功成后,多少爹娘唤儿儿不归、倚门等郎郎不回。」
  她摸摸鼻子,莫离悲天悯人的胸怀实在是伟大,但人一定要活得这么累吗?
  「我来弹一首开心的吧!」她走过去取琴,素手轻拨。「凤兮凤兮归故乡,邀游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
  这首《凤求凰》却是缠绵悱恻,扣人心弦。砰,后头又是一记撞击声,但他俩沈浸在琴声中,竟无人发觉。
  一曲弹毕,她眉头舒展如春花初放。「相如文君,千古佳话。莫离,多看看人生的美好吧!」
  生命有多美,他暂时还领略下到,但她的琴艺有多好,他却是见识到了。
  「你明明弹得这么好,一开始怎会——」
  「别提那事了。」她也不清楚,《广陵散》是她最熟悉的曲子,但刚才她的心思怎么也配不上手指,真是毕生最大耻辱!「忘了那曲《广陵散》,你专心品味这首《凤求凰》就好。如何?可有闻喜欲歌的威觉?」
  他颔首,唇角轻扬,却带着秋意似的索然。
  她有几分泄气。「你没搞错吧?那么快乐的曲子也不能让你开心?」
  「相如文君的确曾经只羡鸳鸯不羡仙,然而……」
  「恩爱百年还有什么然而?」
  他低吟。「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抚弹,八行书无信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
  「停停停。」她服了他,总是一眼直视生命中的不美好。「我知道司马相如入长安受皇上重用后,曾不待卓文君,引得文君含泪做了你念的那首怨郎诗,但他们后来也和好啦!你何苦执着那一点不完美。」
  「并非执着,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所以为人处事应持中庸之道,得意时不可忘形,失意时也不要丧志。」
  「是吗?」
  他颔首,唇角带笑,眸底藏着愁云。
  她翻了个白眼。「撒谎。」
  「姑娘何意?」
  「就说你喜欢自虐啊!」不理他,继续弹,却是一曲下里巴人,调子粗俗,但道尽了士农工商、人生百态,各有喜乐愁苦,彼此也不能互相体谅,但红尘中唯一不可遗忘的是追寻生活的乐趣。
  恍恍惚惚间,他想起了学艺时的欢喜、初入仕的意气风发,和于志宁知己相得的畅快……然后,他目光被琴声牵引,定在她清秀的娇颜上。
  他们相识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满怀愁苦如山高海深,她看在眼里,却从未探究,只偶尔拐着弯劝他放开心胸。
  他记得她说过,她的人生意义在于「生存」。
  他很讶异,真有人能单纯地活着,而无其他梦想?
  现在他有点懂了,她要活下来,再去追求更多的喜与乐。
  如今,她想拉着他一起生存。愁无所谓,但莫要忘了,这芸芸众生中,点滴的喜乐虽少,百年下来也能堆成一座高塔。
  闭上眼,他让思绪沈入浪迹江湖时,每每踏足吵闹市井中,小贩吆暍、童仆嬉闹、妇人娇笑、工匠呼喊……没有阳春白雪的高雅,却是活泼无尽的生机。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活着啊……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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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免费小说网-【蛮女侠】(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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