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原体魅力这种东西你说不清的
安维尔从来没有梦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原体会主动向他走来。
毕竟,像他这样平平无奇的钢铁勇士,即便是在军团里,也随便一抓就一大把。在常规手段所许可的前提下,他不太可能获得原体的注意,而在非常规的情况里——安维尔又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在一切结束后,还留着自己的小命,成功等来佩图拉博的青眼。
这是个在安维尔最为夸张的美梦里都没有出现过的景象。阿斯塔特在设计上不会做梦,但亚空间当中各种超自然的存在,总是乐于打破一切“设计上”的常识。极乐天麾下的一些野兽很善于发掘置身于浩瀚洋波涛中所有活物的隐秘欲望,安维尔遭遇过类似的事故,可就连那时,他也没敢肖想到这个地步。
此时此刻,这件事真实发生了——但可惜,这不是美梦,是噩梦。更可怕的是,安维尔无法从这噩梦中醒来。
他的原体正向他走来,动力甲沉重的脚步声落在地板上,产生的震动顺着结构相连的固体构件一路递到安维尔的身边,叫他的触觉感知到。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宛如越来越近的丧钟,每一下的响动都仿佛象征着安维尔本就所剩不多的生命又被削去了一截。
他就要死了。安维尔非常确信这一点。他没有见过他的原体,但他知道佩图拉博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他的结局已经确定,唯一能期待的就是,接下来的死亡会来的快速且迅猛,过程不要太折磨——在心理和生理上都是。
但紧接着,一阵小小的爆炸声出现了,并且告知他:原本的预定就此被取消。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听得见他基因之父的怒吼,以及康拉德·科兹越发放肆的狂笑声。作为阿斯塔特所受到过的训练和战场的经验令安维尔清楚,即便隔着半面墙,他依然能听出这爆炸仅仅是由两三个破片手榴弹造成的。在钢铁勇士中,这种简单的投掷武器算是常规补给,考虑到传送室当中的惨状,只要科兹稍加注意,从尸体上获得这些物品并不困难。但安维尔不明白——
“下贱的手段!”他听见自己基因之父愤怒的咆哮,“上不得台面的诡计!你就是靠这种毫无尊严的方式战斗的吗?”
“你要在我们之间的战场上谈论尊严或者荣誉吗?无意冒犯,但这在我听来有些可笑了。”科兹的声音鬼魅似的飘来飘去,其中隐含的不确定性总是令人胆战心惊。安维尔此时确实也陷入了惊恐,但并不是由于无法通过听觉判断说话人大致的位置——而是出于完全相反的原因:
康拉德·科兹,就在他的身后。
很少的一些情况里,已知要比未知更加可怕,比如现在。安维尔不敢回头,但他知道那是谁:午夜幽魂包覆着尖锐铠甲的手就轻柔地放在他的后颈上,即便隔着他自己的动力甲,安维尔也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浑身都僵住了,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已经被字面意义地掐在手里,比起因为情况不明的爆炸而暂时中断了行动的佩图拉博,科兹才是一个距离更近的威胁——天知道一个原体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把自己塞进一段对他而言异常狭窄的通风管里的,安维尔也搞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对这种地方情有独钟。
“阿博,别这么小孩子气。”第八原体就在安维尔的耳边说,但很奇异的,安维尔听见了近乎重迭的两个声音:一个是贴在他耳边的,符合正常发声逻辑的科兹的声音;另一个是那种更远一些的,找不出来源的科兹的声音,“你得意识到,不是所有的冲突都会按照你擅长的那种方式发生——作为发起这次冲突的一方,我当然有资格选用我更擅长的方式。”
安维尔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只能猜测,或许里面有一些灵能伎俩。但紧接着,他基因之父的咆哮声就否定了这一点:
“从我战舰的音阵系统里滚出去!停止过载我任何的一个内线广播器!”佩图拉博大叫着,“显出你的真身!和我光明正大地来一场对决!”
科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用力,把安维尔从原位拖走:“很想接受你的邀请,但我更不想让这场游戏太早结束——我们都已经无聊了一万年了,这难道不值得让我们把共同的派对时间拉长一点吗?上次我跟狮王的那一场游戏可——”
他的句子被一阵重爆弹的裂响声截断了。这在霎时间让安维尔吓得肝肠寸断——因为这些重爆弹所破坏的目标正是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如果他没有乖乖听凭科兹把自己拖出两个身位的距离,那么现在,随着这些巨响开花的就不止是铁血号会客厅的墙体和通风管道了。
“我知道你就在那附近。”佩图拉博的声音因为墙体被破坏而变得更清晰了,“还知道你挟持着我的一个子嗣。回到我身边来!孩子!”
在刚刚听到这话的一两秒内,这个提议对安维尔来讲显得格外诱人——即便他的基因之父没有做出任何保证,即便安维尔自己也从始至终都清楚,如果他真的连滚带爬地露面的话,能干脆点死掉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听从原体的召唤,但一阵轻微的刺痛中断了他本应该做出的动作:
他不知道科兹在他的背后做了什么,但他的头盔中,闪烁着的符文正在显示着报损信息。从触感上来讲,午夜幽魂可能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陶钢板甲,挖掘产生的震动令他脊背发凉。他本人应该没有受伤,可机魂的哀嚎依然从神经接口中,坚持不懈地向他传递轻微的刺痛感,仿佛在催促他做点什么,好阻止这一切。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不论是科兹想要在这里在他活蹦乱跳的前提下把他的内脏挖空,还是干脆剥掉他当做第二层皮肤一般穿戴在外面的这层硬壳,最后把他扔到自己基因之父的面前,作为一种间接性表示轻慢和侮辱的一次性道具来使用,他都没有任何能够做出像样抵抗的力量。
“我倒是有个不同的想法。”科兹在他耳边低声咕哝。这话显然是对着佩图拉博说的,但也让安维尔心中升起了一些不恰当的希望,“既然你身边有那么多的儿子环绕着,为什么不把这一个送给我呢?我觉得我们俩挺投缘的。”
好的。这下如果安维尔还有命回到钢铁勇士当中的话,他恐怕不太可能死得很痛快了。
安维尔鼓起勇气,想要对此发出抗议,但在他成功发出任何声音之前,那种他此前已经见过了几次的黑色的,软泥一般的流体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动力甲的机魂大声尖叫了一下,某种设备被从它的机械结构当中彻底剥离了,被丢到一边。紧接着,安维尔便感受到了一种漂浮感,在什么都看不见的同时无处着力令他相当不安地挣扎了起来——可这也没有效果。
他又听见重爆弹开火的响声,但这一次仿佛是隔了很厚的一堵墙,那声音发闷,也不带有其他能够被他的甲胄捕捉到的物理感受。基因之父的愤怒咆哮依然会牵动他身上最细小的一处神经,不过,在隔了这样一堵很大可能并不是实际存在的墙之后,这声音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样,听来叫人肝胆俱裂了。
“反正,他对你来讲也没用了,不是吗?”科兹还在对佩图拉博说话,但他所戳破的事实也令安维尔在同一时间里感到痛苦与沮丧,“我们都知道,就算他回到你身边,等待着他的也不过是痛苦的折磨罢了。何况,你刚刚还想杀了他呢。”
佩图拉博愤怒的叫喊逐渐远去了。安维尔认为,这可能是由于科兹正用某种手法带着自己一同移动的缘故。但显然,这人并不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退场,一定还要在这一轮结束之前,给自己的兄弟最后留下一两句话才行:
“别那么小气,阿博。大方一点。”他带着那种会发出嘶嘶声的口音,语调亲昵地说,“这可不是我在抢你的东西,我只是在你不想要的前提下把他捡走了,并且想办法重新利用起来而已。仅在这件事情上,你可不是那个被欺负了的人。不论你再怎么努力说服自己,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个完美受害者,你也不是——我们的小安维尔才是呢。”
再然后,安维尔似乎听见了一声爆炸性的怒吼。但他终究已经离得足够远了。在科兹的裹挟之下,佩图拉博的愤怒不再能够强烈地影响到他。
——
“我拆掉了你动力甲当中的定位装置,并从物理上破坏了网络信号交互。你的位置信息不会再以符文的形式直接出现在钢铁勇士的内部检索当中,这能拖延一下你被发现的速度,但没法对抗针对声光热能等信号的直接探测。”远离了需要装腔作势的那部分地区,科兹重新开始用正常点的方式对安维尔说话,“这不算是什么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也会让你失去通过联网从友方单位处获取信息的能力,但往好处想:就算是佩图拉博,想要在船上找你,现在也得费一番力气了。”
在这一场终于被安维尔意识到,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的“漂流”结束之后,科兹将他放在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储藏室的房间里。这里没有开启的流明灯,光线昏暗,四周都是厚厚的尘土,架子有很多,但上面全都空无一物。安维尔对铁血号并不熟悉,无法判断这个储藏室在闲置之前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也无法判断它到底位于舰船中的哪个部分。在他勉强驱动自己被一系列事件搞得过载的大脑,尝试分析现在的情况和他能做出的有效努力时,科兹的声音没有停:
“看也知道,这里没什么人来。我觉得你就在这里一直躲到事情结束也并无不可——只要你足够谨慎就行。”和在面对其他原体时那种兴致勃勃的语调相比,现在的科兹显而易见地意兴阑珊了起来,“只不过,如果某个微小的概率被击中,导致铁血号在这场战役当中不幸战沉,凌空解体,那你就得自求多福了。但就像我说的那样,这是个非常微小的概率……嗨,算了吧。我还是带着你继续干接下来的活。”
他在对着安维尔说这些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表现得很嫌弃。就算安维尔在此前的人生当中已经习惯了处于被嫌弃的地位,这种直接来自原体(虽然不是他的原体)的嫌弃也让他颇受打击。再加上,他的脑子本来就在这一系列的打击之下变得有点不太灵光,有些话就在他一时不察之间,不受控制地被说出口了:
“那么,您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呢?”
这个问句无端把科兹逗乐了:“什么?你的作用就是开启传送台,把我带到这艘船上来而已。你竟然天真地以为自己还有除此之外的其他作用?”
类似的贬低,安维尔也早已习惯了。他有些惊奇地发现,这对他来讲甚至比方才被嫌弃的那一节更容易接受。更令他感到惊奇的在于,理论上来讲,他和科兹是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之前见面的,但这不超过九十分钟的时间对他来说好似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安维尔甚至感觉,自己似乎能对这位原体说出一些,自己过去时不愿意对钢铁勇士当中的上级领导说出口的话来:
“那么,您为什么还想继续带着我呢?”他没有控制这个真心实意的问题,即便在他原本的印象当中,对类似的,“真正的答案可能非常残忍”的问题保持“看破不说破”的态度,才更为恰当一些,“您大可以把我就这么扔在这儿,甚至您本可以在登上铁血号之后,就把我直接杀死或者扔在传送室里。但您把我带走了,还主动把我从原体的弹幕之下挪开,没让我就在通风管里变成一滩血沫和烂肉,又把我从会客厅中带走。如果我对您没有别的价值了的话,这说不通。您没必要在一个已被确认毫无价值的单位上继续投入资源。”
对安维尔来说,科兹确实强迫过他,恐吓过他,逼着他在意识到自己做出过一些昏了头的决定之后,又破罐子破摔地进行了另一些昏了头的助纣为虐。但同时,科兹也确实几次三番地从种种困境之下挽救了他的性命——只要安维尔别去细想这些困境到底是怎么来的,那他就还能维持一点针对科兹的,稀薄的感激之情。可能是这点稀薄的感激带来的好感钝化了他的神经,让他变得口无遮拦了起来,又或者他只是想要通过触怒对方的形式让自己死得干脆一点。但无论他在心底抱有的是哪种想法,实际发生的事情都多少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说得对。你确实没什么价值,不值得我继续在你身上耗费精力。”科兹没有生气,但依旧很坦然地承认,“对我来讲,不论是努力让你继续活下去,还是就在这儿一劳永逸地杀了你,又或者像这样解答你的问题,都是无用功。从功利的角度上来讲,我确实应该在登船之后就把你扔在原地,让你和传送室中的守卫死在一块儿,尸体最好弄烂一点,让他们搞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该出现在那里。”
这是安维尔自己也想到过的答案,甚至可以说,这是他脑海中曾经出现过的,唯一被他自己也高度认同的答案。他相当接受这部分有关自己在对方眼中毫无价值的论述,但显而易见的,这并不符合逻辑——
“——但是,一个人要是总按照功利性上的最优解做事,那该多没趣啊!”科兹突然咯咯笑着,振臂高呼,态度夸张地用一个相当离谱的理由解释了他没有按照正常逻辑行事的原因,“硬要说的话,至少现在,我希望你能活久一些,好通过这一出挣扎求生的滑稽剧多给我提供一些情绪价值,给我接下来枯燥无味的工作添点乐子。”
这个理由太离谱了,以至于安维尔忍不住呆愣愣地多问了一句:“真的吗?”
“假的。”
在说出这个词的同时,科兹断崖式地失去了一切的表情和态度。他的表情和动作就像遭遇了一个愚蠢的全息影像剧剪辑师那样,上一秒还兴致勃勃、光辉灿烂,下一秒就重新变得死气沉沉、意兴阑珊。他厌烦地从上至下睨了安维尔一眼,又说:
“你这样首鼠两端的烂货我见得多了,实在是不值得我提起任何兴趣。但——就当是我心血来潮吧,偶尔我也想尝试一下:弑君棋当中,小卒子触底升变的规则,在现实当中是否也同样适用。研究者在想要做实验的时候,总是会不计成本地耗费更多资源的。作为我那在实验结束前都应该活下去的小白鼠,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说完,科兹转过身去,再一次融化般地消失在了黑暗当中,把傻愣愣地戳着的安维尔扔在了原地,不去理会。后者茫然且困惑地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番,意识到自己无事可做,最终只能让思绪重新回到方才的那一番话上来。
不久之后,“三生有幸”地成为了午夜幽魂的小白鼠的安维尔,在脑中冒出了一个相当僭越的想法:
康拉德·科兹对他做出的第二个,虽然也离谱,但还没有离谱到家的解释说明,很可能也不是真的。他没有证据,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如此产生了一种直觉。
鉴于他很清楚自己的直觉一直很糟糕,他努力尝试不让这种想法过分地影响自己。但在五分钟左右的努力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努力可能在另一个层面上,没有什么作用。
他莫名其妙地成了另一个原体的实验对象。别管这是否是真的,也别管这是否值得高兴,这都在安维尔的脑海中植入了一个病毒般不停感染扩散着的,不理智的想法: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还对别人有用。这令一种有毒的充盈感他的胸膛里膨胀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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